阴森潮湿的天牢最底层，连老鼠的窸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厚重的铁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驻。锁链哗啦作响，沉重的牢门被缓缓推开。
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下，赵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着常服，面容比平定叛乱时更加憔悴，鬓角的白发几乎覆盖了所有青丝，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眸子，燃烧着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他屏退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这间关押着帝国最恶毒囚徒的囚室。
苏清雪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曾经华贵的宫装早己被剥去，换上了粗糙肮脏的囚衣。长时间的囚禁和恐惧的折磨，让她形销骨立，面色灰败，曾经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一种濒临疯狂的麻木。听到声响，她缓缓抬起头，看到赵辰时，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嘴角竟然扯出一丝极其诡异、带着解脱和嘲弄的笑意。
“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来送我最后一程？还是……终于忍不住，想听听我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最后还有什么遗言？”
赵辰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在看一滩令人作呕的污秽。牢房内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不说话？”苏清雪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窄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为什么恨她？为什么恨到……不惜毁掉自己，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狱？呵呵……呵呵呵……”
她的笑声渐渐变得凄厉，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凭什么？！赵辰！你告诉我凭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赵辰，那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因为她比我早出生一刻钟？！就因为她从小被夸‘端庄大方’‘有母仪之风’，而我永远是那个‘机灵跳脱’的妹妹？！就因为她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皇后，与你‘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享受万民敬仰？！而我呢？！我在江南！在那个潮湿、闷热、充满铜臭和算计的地方！替你们守着钱袋子！替你们收拾烂摊子！我苏清雪付出的心血，比她苏清霜少吗？！我的能力，比她差吗？！”
赵辰的拳头无声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他强忍着立刻掐死她的冲动。
“十年！我在江南整整十年！”苏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不甘，“看着你们在神都，一个励精图治，一个母仪天下，被传为佳话！看着你们的太子一天天长大，聪慧懂事！看着你们在关中的田野上，执手相望，说什么‘同归白首’！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虚名？财富？呵……那些东西，在你们那所谓的‘帝后情深’面前，一文不值！”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每次进京省亲，看着姐姐穿着凤袍，接受我的跪拜！看着她温柔地唤我‘清雪’，眼神里却带着那种……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仿佛在说：‘看，你拥有再多，也永远坐不到我这个位置！’ 我恨！我恨透了她那副永远从容、永远得体、永远被所有人称赞的样子！她凭什么拥有一切？！凭什么？！”
“所以……你就设计了那场‘意外’？”赵辰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
“没错！”苏清雪毫不避讳，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得意，“家宴醉酒？多好的机会！那‘醉梦引’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南疆弄来的好东西！无色无味，混在酒里，神仙也尝不出来！我知道你心里对姐姐有愧疚，对我有怜惜……这愧疚和怜惜，就是最好的催化剂！我要让你在失控之下，亲手打破你们那‘情深似海’的神话！我要让苏清霜亲眼看着，她最爱的丈夫，和她最疼爱的妹妹，睡在一起！我要让她……从云端跌入泥潭！让她也尝尝被背叛、被羞辱、心被撕碎的滋味！”
她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果然愧疚得要死！姐姐……哈，我那个永远完美的姐姐，她果然崩溃了！她把自己关在凤仪宫，连我都避而不见！那种痛苦……那种被最亲近的人双重背叛的痛苦……光是想象，就让我兴奋得发抖！”
“禽兽不如！”赵辰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禽兽？”苏清雪嗤笑一声，“为了得到我想要的，当一回禽兽又如何？入宫只是第一步！我知道，仅凭那晚的‘意外’，还不足以彻底击垮她。她太坚韧了，太能忍了！所以……我需要更大的‘惊喜’！我需要让她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她的表情变得阴森而怨毒：
“假孕……流产……多么完美的连环计！那‘假胎草’的药效，连太医院院正都能瞒过！我故意在你们面前表现出对那个‘孩子’的期待，故意在你面前流露出脆弱……看着你对我越来越愧疚，对姐姐越来越疏远，那种感觉……简首妙不可言！”
“然后……就是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在回味一场盛宴，“御花园，流芳亭……多美的地方。那几块涂了特制油脂的鹅卵石……我的人做得天衣无缝。我算准了时间，算准了路线……看着自己撞向石阶的那一刻，身体的疼痛是真的，但心里的痛快……也是真的！因为我知道，这一次，苏清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些指向凤仪宫的‘证据’，春杏的‘认罪’……都是我早就埋好的线！陈松年那个老狐狸，他以为他在利用我？哈哈，他不过是我棋盘上另一颗有用的棋子罢了！借他的手，除掉那些碍事的忠臣，搅乱朝堂，才好方便我行事！”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压抑多年的所有阴暗和算计，在这一刻全部倾泻出来：
“看着她被废！看着她被打入冷宫！看着她在那冰窟里一点点枯萎……赵辰，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甚至偷偷去看过她一次！隔着冰冷的宫门缝隙……看着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个破败的布娃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华……那一刻，我觉得……值了！一切都值了！”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要朕的命？”赵辰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苏清雪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扭曲：“是！我就是要你的命！你死了，那个恨你入骨的小崽子（指赵承安）不足为惧！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我要让苏清霜在天上看着！看着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儿子成了阶下囚！而她拼死维护的江山，最终落在了她最恨的妹妹手里！我要让她……死不瞑目！哈哈哈哈！”
她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在牢房里尖利地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扭曲的、自我毁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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