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雨幕依旧牢牢裹着别墅的落地窗。
陆沉是被一阵近乎砸门的铃声拽出梦境的，伴随着夏妍隔着门板的咋咋呼呼：“陆沉！开门！你昨天借我的蓝牙耳机呢，我晨跑要听歌呢！”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额头抵着冰凉的枕头，嗓子里咕哝出一声抗议。
昨晚编曲到凌晨两点，此刻太阳穴还在一跳一跳地疼。
但夏妍的嗓门穿透力极强，伴随着“咚咚咚”的拍门声，硬是把他从深眠里薅了起来。
“来了来了！”他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头发睡得像鸟窝，眼皮还黏在一起。
夏妍穿着一身藕粉色运动服，双手叉着腰站在门口，鼻尖还沾着几颗细密的雨珠：“你看看你，又把我耳机顺走了！昨天不是说好了用完就还我吗？大早上的还睡懒觉。”
陆沉揉着惺忪的睡眼让她进门，房间里散落着他换下来的衣物。
夏妍瞥见角落里某件红色的裤衩，不自在地飞快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运动服的抽绳。
“我昨晚睡得晚，怕送过去吵醒你，”陆沉来的时候本就没带多少行李，因着熬夜怕打扰别人，才特意借了夏妍的蓝耳耳机，“喏，没电了，你自己拿去充吧。”
“没电？”夏妍接过耳机晃了晃，挑眉打量着他，“你昨晚又熬到几点？瞧瞧你这黑眼圈，跟被人揍了似的。”
“差不多两点吧，总算是忙完了”。
两人下楼时，夏妍在门口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件红色衣物，不料被陆沉逮个正着。
他勾着嘴角调侃：“我倒是带了几件换洗衣物，要是喜欢，送你一件也无妨。”
“滚，谁稀罕你那东西！”夏妍脸颊瞬间涨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陆沉低笑出声，故意拖长语调：“难不成你想要‘原味’的？难道漫画里那种拿起来闻的场景，今天要在我房间上演了？我的天啊！”
“你给我滚！啊啊啊！”夏妍羞愤地抬脚作势要踢，发梢因动作扬起，沾着的雨珠甩落在走廊的地板上，碎成一片亮晶晶的光斑。
两人笑闹着下了楼，夏妍熟门熟路地晃进厨房，拉开冰箱门翻找起来：“我新买了冰美式，喝不喝？”
陆沉顺势倒在客厅的懒人椅里，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解锁。
屏幕刚亮起，助理小陈的私信就弹了出来，时间戳显示凌晨五点半，内容写着：“陆沉老师，早上好。导演组希望您今天上午十点来节目组会议室，关于演唱会曲目调整的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想当面和您沟通。”
他指尖微顿，眉心轻轻蹙起。
昨晚才刚把两首歌的最终版本敲定，怎么突然要调整？
心里正犯着嘀咕，夏妍端着两杯冰美式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塞进他手里：“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冰凉的玻璃杯贴着掌心，带来一阵激灵。
夏妍扬了扬下巴，示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外面雨这么大，等下有什么安排？总不会又要泡在工作室吧？”
他抿了口咖啡，苦得皱起眉：“节目组找我，说演唱会表演的事要沟通一下。”
夏妍盘腿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神情：“能沟通什么呀？不就是上台唱两首歌的事儿，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我也摸不着头脑，去了自然就清楚了。”
陆沉将咖啡杯轻轻搁在茶几上，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安都敲散。
夏妍盯着他紧锁的眉头，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喂，别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些小问题呢？”
陆沉被她戳得身子晃了晃，佯装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小问题？但愿吧。今天这雨下个没完没了的，看来又要顶着麻烦去‘上班’了。”
说着还夸张地叹了口气，眼里却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起身去洗漱，路过夏妍时故意揉乱她的头发，“赶紧把你那鸡窝头梳梳，别一会儿出门吓着邻居。”
“陆沉！”夏妍在他身后大喊，抓起抱枕作势要砸，却被他笑着躲开了。
洗漱台前，陆沉看着镜中自己疲惫的脸，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节目组出于什么目的，他预感今天的沟通不会轻松。
窗外的雨还在下，连绵不绝，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潮湿的阴霾里。
餐桌上，夏妍把三明治推到他面前：“快吃吧，吃完赶紧去‘应战’。需要我陪你去壮胆吗？我往导演面前一站，保证他不敢跟你大声说话。”
陆沉咬了口三明治，看着她故作凶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你不跟着瞎起哄我就谢天谢地了。”
上午九点五十分，陆沉准时出现在节目组临时租用的办公楼前。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撑着伞，裤脚还是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一截。
走进房间，暖气扑面而来，他摘下雨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
助理己经在电梯口等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紧张：“陆沉老师，您来了。导演在三楼会议室等您。”
“到底什么事？非要当面说。”陆沉一边走楼梯，一边问道。
小陈搓了搓手，低声说：“是关于曲目调整的事……导演觉得，您原定的两首歌，可能……可能不太符合这次演唱会的整体调性。”
陆沉心里一沉，果然要换歌。
他没再多问，跟着小陈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顶灯，导演坐在长桌主位上，面前的马克杯正氤氲着热气，杯沿还沾着一圈深褐色的咖啡渍。
旁边散落着几份用回形针别好的文件，其中一张嘉宾名单的纸角被他无意识地揉得发皱。
他原本打算让助理去和陆沉沟通换歌的事，指尖却在手机对话框上悬了许久。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地敲着玻璃，导演忽然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抓起马克杯抿了口咖啡。
这鬼天气把所有人都困在楼里，嘉宾们闲着没事干，他这当导演的也憋得慌，与其等着助理传话，不如自己出面更快些。
看到陆沉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陆沉来了，坐。”
“张导，找我什么事？”陆沉坐下后，首接开门见山。
导演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关于你这次演唱会的曲目，我们这边讨论了一下，觉得需要调整一首。”
“调整一首？”陆沉眉头紧锁，“为什么？《晴天》和《听见下雨的声音》，我觉得挺符合现在的天气，也和我的风格相符。”
“风格是相符，但我们需要的是更能抓住观众情绪的东西。”
导演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指节轻轻叩着光滑的木纹：“陆沉啊，你现在这人气，唱苦情歌最能戳中粉丝的痛点。尤其是这次演唱会请了这么多飞行嘉宾，咱们得有人能稳稳霸占话题榜首，你懂我意思吧？”
陆沉垂眸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着牛仔裤的褶皱。
他确实不知道飞行嘉宾名单，但隐隐觉得能让导演如此看重话题度，多半是些分量不轻的人物。
但节目嘉宾，天王天后也好，顶流偶像也罢，按理说热度不至于需要他来扛。
导演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身体又往前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我们要的是那种一听就让人想起前任、想起爱而不得的歌，得让观众听着听着就掉眼泪，弹幕刷满‘破防了’‘想起他了’。你那两首新歌意境是美，但主题太偏了，不符合咱们这次炒话题的需求。”
陆沉叹了口气：“张导，不是我不愿意配合，只是换歌太突然了。现在离演唱会只有一天时间，重新写一首符合要求的歌，时间太紧张了。而且编曲、排练都需要时间，质量很难保证。”
“我知道时间紧，但我相信你的才华。”
导演语气缓和了些，“你看，你昨天就能写出两首新歌，再写一首苦情歌，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而且，我们也不是让你完全重新写，你可以从你以前的存货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
“存货里……”陆沉揉了揉眉心，“我以前写的苦情歌也不少，但风格和这两首不太一样。而且，我本来是想通过这两首歌，表达一种从雨天到晴天的转变，一种积极的态度。”
“积极的态度留到专辑里去表达，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流量。”
导演敲了敲桌子，“陆沉，你得明白，现在是商业演出，不是个人音乐会。你的发挥，对这次演唱会的热度至关重要。我知道你有才华，也愿意配合，但这次真的得听我们的。”
陆沉沉默了很久，会议室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张鹏轻微的呼吸声。
他看着桌面上自己那两首歌的打印稿，现在，他必须舍弃其中一首。
“一定要换一首吗？”陆沉再次确认。
“必须换一首。”导演的语气很坚定，“而且风格必须是分手、前任或者爱而不得的那种。要的就是那种扎心的感觉。”
陆沉闭上眼，指尖轻轻抵着太阳穴，脑海里交替浮现出两首新歌的旋律与编曲。
换哪一首呢？
他刻意拧起眉尖，指节无意识地叩着膝盖，营造出陷入纠结的模样。
当然，这不过是演给导演看的戏码。
陆沉在心里暗自吐槽：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拿出两首新歌，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要换歌？绝不能表现得太痛快，不然以后指不定还会被提出什么离谱要求。
他垂着眼帘，让额前碎发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继续维持着“艰难抉择”的姿态。
“张导，”陆沉睁开眼，目光有些疲惫，“换歌可以，但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换哪一首？”
导演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你自己决定换哪一首。但前提是，换来的那首歌必须符合我们的要求。”
陆沉再次看向那两首歌的歌词。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我保留《晴天》吧。”陆沉说，“把《听见下雨的声音》换掉。”
导演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放心，不管换哪一首，这两首歌都很好。就算这次演唱会唱不了，我们也会在节目里找合适的机会，让你把它们唱给观众听。”
“知道了。”陆沉站起身，“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辛苦你了。”导演挥了挥手。
走出会议室，陆沉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似乎没有尽头。他拿出手机，给夏妍发了条消息：“换歌了，刚从节目组出来，心情有点复杂。”
夏妍秒回：“怎么回事？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不了，我想先回去想想新歌的事。”陆沉回复完，收起手机，走进了电梯。
陆沉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换歌本身倒没什么，主要是重新定歌太麻烦了。
昨晚才熬到后半夜把歌做完，今天就要推翻重来，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他垂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毕竟是花了一晚上抄下来的东西，突然被换掉，确实有点难受，这可是熬了夜做出的成果啊，这该死的甲方需求。”
回到公别墅时，己经是中午十二点多。
雨还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
陆沉推开门，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有些纠结。
爱而不得？分手？前任？
这些词像一颗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感情的挫折，也不是没有写过这样的歌。
但此刻，要为了一场演唱会，刻意去挖掘那些过往的伤痛，或者去模拟一种爱而不得的情绪，他感到有些抗拒。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屏幕上一片空白，光标在闪烁，像一个等待被填满的黑洞。
写什么呢？
他想起了过往的一些片段，那些无疾而终的感情，那些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那些错过的瞬间。
他打开音乐播放器，漫无目的地听着歌，希望能找到一点灵感。
一首首歌划过，有甜蜜的，有悲伤的，有释然的。
突然，一首女生唱的歌传进了耳朵，有些相似的词汇，让陆沉想起了一首歌曲。
歌词首白而扎心，旋律里带着一种倔强的悲伤。
这是一首典型的爱而不得的歌，唱的是明明彼此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错过，只能在心底期盼对方不要忘记自己，又矛盾地希望对方能彻底放下。
陆沉愣住了。
他以前听过这首歌，也很喜欢，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翻唱。
这是一首女生视角的歌，由一个男歌手来唱，会是什么效果？
他在脑海里重新循环了一遍这首歌，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歌词和旋律中的情绪。
如果由他来唱，用他那略带沙哑和故事感的嗓音，去掉女生的细腻和婉转，换上男生的克制和隐忍，会不会别有一番味道？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首歌本身就足够优秀，情感表达也非常到位，符合节目组要求的“痛点”。
他不再犹豫，拿起吉他，开始试着弹奏这首歌的和弦。
熟悉的旋律响起，配合着窗外的雨声，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他调整了一下key，让它更适合自己的音域。然后，他开口试唱了几句：
“我都寂寞多久了还是没好，感觉全世界都在窃窃嘲笑……”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将歌词里的悲伤和无奈诠释得淋漓尽致。
“就这首吧。”陆沉放下吉他，眼神坚定了许多。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新歌选好了，我下午会把重新编曲的demo发给你。”
小陈很快回复：“好的陆沉老师！太好了！我马上告诉张导！”
放下手机，陆沉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雨还在下，但天空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不知道明天的演唱会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首歌能不能达到节目组的预期。
但此刻，他只想好好准备，把这首充满爱而不得情绪的歌唱好，唱给自己，也唱给那些可能和他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听。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雨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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