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75号州际公路上，一条钢铁长龙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
这不再是末世里常见的、由几辆破车组成的幸存者小队，而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迁徙大军。
打头阵的是几辆经过改装、加装了撞角的重型卡车，属于尼根麾下的救世军，他们如今是罗伊最锋利的矛。
紧随其后的是来自山顶寨和神之国的车辆，车上载满了物资和略带迷茫的民众。
队伍中段，几辆军用卡车和悍马显得尤为扎眼，那是罗伊从“长安里”带出的核心力量。
车队的末尾，则混杂着那三十多名刚刚从低语者手中解救出来的幸存者，他们乘坐着各式各样拼凑起来的车辆，像一群被卷入洪流的浮萍。
整个车队绵延近一公里，引擎的轰鸣汇成一股低沉的咆哮，宣告着人类文明的火种并未熄灭。
路面上偶尔出现的零散行尸，在这股钢铁洪流面前显得可笑又可悲。
它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先锋车辆巨大的轮胎碾成一滩模糊的血肉，连让车队稍微减速的资格都没有。
在一辆厢式货车的后车厢里，尤金正趴在一堆拆解开的电子元件中间，像一只筑巢的仓鼠。
他戴着护目镜，手里拿着烙铁，小心翼翼地焊接一块电路板。
旁边的罗西塔抱着一支自动步枪，靠在车厢壁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对尤金口中不断冒出的词汇充耳不闻。
“……根据逆变器反馈的频散曲线，如果我们能将天线的增益系数提高三个系数，理论上就能将信号覆盖范围扩大百分之五十。当然，这需要重新计算匹配网络的阻抗，否则驻波比过高会烧毁功放管，那将是灾难性的，你知道吗，罗西塔？就像用消防水管去浇一盆多肉植物，能量的冗余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罗西塔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尤金扶了扶护目镜，毫不在意地继续埋头工作，嘴里依旧念念有词：“好的。但物理定律不会因为我们保持安静而改变，它的客观存在是宇宙最坚实的真理之一，仅次于人性中的熵增定律……”
这支庞大的队伍，携带着胜利的余威和重建的希望，正朝着梅肯的方向，一往无前。
他们还不知道，在他们的家园，一片更加深沉的阴云正在悄然聚集。
......
梅肯军事营地
与公路上那股昂扬的气氛截然不同，梅肯军营此刻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高大的铁丝网围墙依然坚固，瞭望塔上的哨兵依旧警惕，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幸存者们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营地的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一辆越野车和一辆皮卡先后驶入，停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瑞克、米琼恩和奥斯卡跳下车。
他们三人风尘仆仆，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眼中那股难以掩饰的凝重。
最后，从皮卡的后座上，走下来一个带着小孩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却佝偻着背，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和纠结的胡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
他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气息，仿佛一具行走的空壳。
他是摩根。
瑞克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对闻讯赶来的格伦和李德胜说：“先让人把钢材卸了，然后我们去召集委员会和重要成员，是紧急会议。”
半小时后，军营的会议室里。
长条桌旁坐着营地的核心成员。
瑞克、李德胜、赫歇尔、格伦、安德森上尉，以及刚刚归来的米琼恩和奥斯卡。
摩根被安排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总督还活着。”
瑞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青筋在手臂上暴起，因为用力，指节因为攥的太紧而发白。
“我们到金县搜寻钢材，摩根告诉我们有一个叫做‘总督’的人存在。“
“于是我们一路追踪金县的线索，在一个叫梅森的小镇找到了他。他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他建立了一个新的据点，比伍德伯里戒备更森严。他手下有一批新的追随者，装备精良，而且……都是狂热分子。”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赫歇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仿佛这个消息让他瞬间又老了十岁。
李德胜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开始在上面飞快地写画着什么，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演算。
瑞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在镇子外面看到了……看到了他干的好事。”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混杂着愤怒和恶心：“他把落单的幸存者抓住，虐杀之后，像挂腊肉一样挂在镇外的告示牌上。旁边还用血写着一行字：‘背叛者与弱者的下场’。”
“fuck…”格伦皱了皱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是个魔鬼。”角落里的摩根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但他很会蛊惑人心。他告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说世界己经淘汰了弱者，只有强者才能制定规则。他说服从他，就能得到食物、安全，还有……尊严。”
摩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建立了一套残酷的体系，用恐惧和一点点甜头，把所有人都变成了他的狗。你们根本不知道，为了一个罐头，人们会多么疯狂。他把人变成了野兽，然后告诉他们，这才是本性。”
这番话让会议室里的空气更加凝固了。这不再是简单的仇人复仇，这是一个更可怕的敌人。一个懂得如何操纵人心、建立秩序的暴君。
“我明白了。”
李德胜突然放下了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一个恐怖故事，而是一份社会学调查报告。
“这不是私人恩怨，瑞克。”他看向情绪激动的瑞克。
“这是两种秩序的根本性冲突。我们代表的是协作、生产与按劳分配。而他，代表的是掠夺、暴力与独裁统治。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统治合法性的最大否定。只要梅肯军营还屹立在这里，那些被他奴役的人心中就永远会有一个‘万一’。所以，他一定会来，他必须摧毁我们，才能巩固他的王座。”
“那就别等他来！”瑞克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彻底站稳脚跟之前，在他蛊惑更多人之前，我们去干掉他！一次性解决这个混蛋！”
他的提议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奥斯卡和安德森上尉眼中都流露出一丝赞同。
对付疯子，就要比他更狠。
“不。”
李德胜摇了摇头，否定得干脆利落。
“不？”瑞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你没听到吗？他在杀人！他在把人变成怪物！”
“我听到了，瑞克。所以我才说‘不’。”李德胜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
“我们对总督的新势力了解多少？兵力、武器配置、防御工事、物资储备？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他很残忍，很会洗脑。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进攻，不是果断，是赌博。我们是在拿整个营地所有人的命去赌。”
他转过身，首视着瑞克，眼神锐利而清醒：“华国有句老话，叫做‘深挖洞，广积粮，缓称王’。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不是复仇，是生存。是加固我们的围墙，清点我们的人口和战备资源，让我们的社区变得更强大，强大到任何敌人都无法撼动。”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继续残害无辜的人？”瑞克的声音充满了失望。
“我们的责任，是先保护好这里的人。”李德胜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别忘了，罗伊他们还在回来的路上。他是这个营地的领袖，这种决定整个社区命运的军事行动，必须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嘿，嘿，伙计们，”格伦站起来，试图打圆场，“我们都是一家人，别这样。瑞克，李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冲动。李，瑞克也是担心……”
但他的话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瑞克死死地盯着李德胜，眼中闪烁着固执的火焰。
而李德胜也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冷静的目光背后是坚定的原则。
这是两种理念的第一次正面碰撞。
一个是坚信以牙还牙、主动出击的战士，另一个是主张固守根本、谋定后动的战略家。
“我不同意。”瑞克最终丢下这句话，他拉开椅子，看也不看其他人，径首走出了会议室。
米琼恩看了看李德胜，又看了看瑞克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沉默地跟了出去。
会议不欢而散。
房间里只剩下赫歇尔沉重的叹息，和李德胜在地图上用力画下防御圈时，记号笔发出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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