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拉罕的咆哮如惊雷般在压抑的地下空间炸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尤金的鼓膜上。
“现在！立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你能拯救所有人！快说出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告诉他们那个该死的实验室在哪儿！”
尤金被他单手揪着衣领，双脚在地上徒劳地划拉着，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自作聪明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恐惧。
汗珠从他额前油腻的卷发滴落，混合着灰尘，在他惨白的脸上划出肮脏的痕迹。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
“说啊！”亚伯拉罕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他，手臂上的肌肉虬结贲张，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咔咔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尤金的脖颈拧断。
罗西塔在一旁急得跳脚，声音带着哭腔：“亚伯拉罕！你会掐死他的！放开他！”
“我……”尤金的瞳孔因缺氧而开始扩散，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我说……”
突然，他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整个人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般下来。
如果不是亚伯拉罕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他早己滑落在地。
“没有……”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绝望与解脱，“没有解药！根本没有什么狗屁解药！”
亚伯拉罕的动作骤然僵住，手臂还保持着高举的姿态，脸上的狂怒凝固了。
尤金闭上了眼睛，积攒了许久的眼泪和鼻涕汹涌而出，糊了满脸，他彻底崩溃了，用尽全身力气哭喊道：“我不是科学家！我他妈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物理老师！普通的博士生！科学家？那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华盛顿！什么狗屁实验室！全都是我编出来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啊！”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地铁隧道里特有的铁锈味和霉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重，令人窒息。
亚伯拉罕脸上的狰狞和狂怒，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不可置信。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信念支柱轰然倒塌的声音，那声音震耳欲聋，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都碾得粉碎。
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了孩子，想起了一路上的牺牲与搏杀，这一切，难道都建立在一个卑劣的谎言之上？
他缓缓松开了手。尤金像一滩失去骨头的烂泥，重重地瘫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身体不住地颤抖。
信仰崩塌的声音，在亚伯拉罕的脑海中持续轰鸣。
他为之战斗、为之牺牲、为之不惜付出一切的“神圣使命”，那个支撑他穿越无数生死险境、走过尸山血海的唯一目标，竟然只是一个胆小鬼为了苟活而编织的可悲谎言！
“你……”亚伯拉罕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他低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抽泣的、令人作呕的骗子，眼神从茫然迅速转为刺骨的冰冷，随即，一股火山爆发般的怒火从他胸腔中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凄厉的狂吼，亚伯拉罕猛地抬起他那沾满尘土的军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尤金蜷缩的腹部。
“嗷——！”尤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像被重锤击中的虾米一样弓起，口中喷出一股酸水。
亚伯拉罕的怒火却没有丝毫平息，反而愈烧愈旺。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怒吼着翻身骑在尤金身上，砂锅般大小的拳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雨点般狠狠砸向尤金的头脸和身体。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这个杂种！你毁了所有！所有！”
“亚伯拉罕！住手！不要！”罗西塔尖叫着扑上来，用尽全力试图拉开他，却被亚伯拉罕狂怒中猛力一胳膊肘狠狠甩开。
她痛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在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金属杂物上。
她却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想再次上前。
“长安里”的幸存者们一片哗然，恐惧地向后退去，围成一个更大的圈子。
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呆了，纷纷在场吃瓜，窃窃私语声和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叔和赵海等人也是面色铁青，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个外来者的内部冲突，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激烈和残酷。
几个持枪的华人青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但面对状若疯虎、浑身散发着骇人杀气的亚伯拉罕，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上前制止。
达里尔冷眼旁观，将罗西塔从地上扶起，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似乎对这种人性的丑陋闹剧早己司空见惯，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就在亚伯拉罕又一记足以开碑裂石的重拳，即将狠狠砸在尤金己经血肉模糊、变形的脸上时，一只手，快如闪电，却又稳如泰山，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他挥下的手腕。
亚伯拉罕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狂暴的拳头在距离尤金塌陷的鼻梁不到一寸的地方戛然而止，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他猛地抬头，通红的双眼对上了罗伊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子。
“放开我！”亚伯拉罕咆哮着，另一只手握拳，挟着愤怒的风声，也猛地挥拳打向罗伊的面门。
罗伊不闪不避，左手同样迅疾而精准地探出，稳稳截住了亚伯拉罕的另一只狂暴的拳头。
两人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同两尊角力的雕塑。
亚伯拉罕那强壮的身体，此刻在罗伊看似并不比他粗壮的手臂前，竟然如同狂涛撞上了坚不可摧的礁石，除了激起一些微不足道的尘土，便再无寸进。
亚伯拉罕双臂青筋坟起，如同狰狞的虬龙盘绕，脸憋得紫红，额头汗珠滚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始终无法撼动罗伊分毫。
“够了！”罗伊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瞬间压下了现场所有的混乱与嘈杂，“杀了他，能变出解药吗？还是能让你死去的家人复活？”
亚伯拉罕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罗伊的话，像两柄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浇灭了他一部分熊熊燃烧的怒火，也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最不愿触碰的痛处。
他看着罗伊，眼神中的疯狂与暴戾如同潮水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茫然与深不见底的绝望。
“我……我……”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罗伊缓缓松开了钳制着他的双手。
亚伯拉罕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高大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不再咆哮，也不再攻击，只是双手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颅，脸深深埋进臂弯，发出了如同受伤濒死的困兽般的呜咽。
那压抑而绝望的哭声，在寂静得可怕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这个在末世中如同铁塔般屹立不倒的汉子，在信仰彻底崩塌的这一刻，终于垮了，碎了。
罗西塔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看着失魂落魄、如同孩童般痛哭的亚伯拉罕，又看看地上蜷缩着、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尤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尤金的愤怒与鄙夷，有对亚伯拉罕的同情与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现场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亚伯拉罕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和尤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呻吟，在空气中飘荡。
林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和愁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腰间的对讲机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电流滋啦声，随即，一个年轻男子惊慌失措、变了调的呼叫声猛地炸响：
“林叔！林叔！不好了！东区！东区三号通风口……被、被那些鬼东西撞开了！它们……它们进来了！好多！好多行尸！啊——救命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之后，对讲机里只剩下沙沙作响、令人心悸的电流噪音，以及隐约传来的咀嚼声和低沉的嘶吼。
林叔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站在他旁边的赵海也惊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什么？东三区通风口？那不是离主生活区最近的那个吗？！”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长安里”的幸存者们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带着一丝看戏心态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飞速蔓延。
“行尸！行尸进来了！”
“快！快拿武器！它们从东边过来了！”
“东三区在哪边？！我的孩子还在那边！”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被撞翻的碰撞声、武器的金属摩擦声，刹那间响成一片，整个“长安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罗伊眼神一凛，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从脚底蹿上头顶。
他猛地转头，望向隧道深处隐约透着光亮的东区方向，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行尸特有的低沉嘶吼声，以及杂乱无章、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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