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这两个字，像两根淬了冰的钢针，从系统界面上弹射而出，精准无误地扎进了杨一最脆弱的神经。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西肢百骸都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比这个世界的诡异温度更加冰冷。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堵名为萧绝的“墙”，肌肉的每一寸纤维都瞬间绷紧到了一个非人的程度。
那不是备战。
那是准备赴死。
在杨一的惊骇与萧绝的死寂中，那个被系统标记为“深渊巡行者”的东西，终于从扭曲的石影后，完全显露出了它的形态。
它根本不是蜘蛛。
将它比作蜘蛛，是对蜘蛛这种地球生物的侮辱，也是对它本身构造的极大误解。
它的主体像一个不规则的、由无数黑色晶面拼接而成的晶簇，每一个晶面都折射着周围混乱的光线，却不反射任何具体的影像。
六条漆黑如墨的节肢，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角度，连接在晶簇的各个部位。
有的向上，有的向下，有的甚至从晶簇内部刺出，仿佛随时都在变化。
它没有头颅。
没有眼睛。
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器官”的结构。
它就是一个行走的，由纯粹的彼岸物质与破碎法则构成的，几何学的噩梦。
“那是什么？”
萧绝的声音，像从喉骨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将空间本身都压塌的“存在感”。
杨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该怎么向一个五感尽失的人，描述眼前这个超出了语言极限的东西？
她只能用尽全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恐惧，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贴着他的后背说。
“别动。”
“千万别动。”
她的魂语探案系统，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
法则分析模块的算力被催动到了极致。
一行行暗金色的数据，像瀑布一样在她的意识中刷新。
【目标能量签名与己知灵体、物理实体匹配度：0.01%】
【行为模式分析：无明显敌意，当前状态为…巡游。】
【法则影响评估：目标存在本身正在对半径三十米内的空间法则进行持续性“覆盖”，导致物理常数不稳定。】
巡游？
杨一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系统是不是也坏掉了。
这样一个被评定为“湮灭”等级的怪物，只是在散步？
她不敢相信。
她必须亲自确认。
杨一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小心翼翼地，分出了一丝自己那刚刚重塑的，还带着彼岸法则气息的魂语之力，朝着那个“深渊巡行者”探了过去。
就像在雷区里伸出了一根试探的脚趾。
嗡——
接触的瞬间，杨一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不是语言。
那不是意念。
那是一种纯粹的，无法被人类逻辑所理解的，高维信息的洪流。
她“听”到了颜色的味道。
她“闻”到了声音的形状。
她“看”到了饥饿的质感，那不是对血肉的渴望，而是一种对“稳定结构”的，纯粹的分解欲。
它想吃掉一块石头，就像人类想解开一道数学题。
这是一种本能。
一种来自世界底层法则的，最原始的驱动。
混乱。
无序。
绝对的漠然。
在它的感知里，杨一和萧绝，可能跟旁边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它们都是这个世界里，可以被观察，可以被触碰，可以被分解的，“物件”。
“咔哒。”
深渊巡行者动了。
它的一条节肢缓缓抬起，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倒钩尖端，对准的……并非杨一和萧绝。
而是他们侧方不远处，一根约有三人合抱粗的，扭曲的石柱。
萧绝的身体瞬间侧移半步，将杨一更深地护在怀里与石壁的夹角中，摆出了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
他的世界里没有画面，只有杨一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他感知中那股越来越凝聚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压力。
杨一却屏住了呼吸。
她死死地盯着那根节肢。
没有风声。
没有撞击。
没有任何声音。
那根锋利的倒钩，只是轻轻地，像情人抚摸脸颊一样，触碰到了石柱的表面。
然后。
那根巨大的石柱，从被触碰的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微的，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粒子。
不是崩碎。
不是瓦解。
是湮灭。
是从这个空间里，被彻底地抹除，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个呼吸之间，那根矗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石柱，就凭空消失了三分之一。
杨一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终于明白，“湮灭”这个等级，不是形容它的战斗力。
而是形容它的“属性”。
它，就是行走的“湮灭”法则本身。
它不是来攻击他们的。
它只是在“进食”。
而他们，恰好处在它进食的路线上。
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再次席卷了杨一。
被一个强大的敌人盯上，是恐惧。
而成为路边一只随时可能被巨人无意中踩死的蚂蚁，是绝望。
深渊巡行者似乎对那根石柱的味道很满意。
它又伸出另一条节肢，再次“吃”掉了一块。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那无声的消失，在彰显着一种无法抗拒的，绝对的力量。
杨一的大脑飞速运转。
跑？
往哪里跑？
这个东西的移动方式诡异莫测，他们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法则本身。
战斗？
拿什么去跟“湮MIE”战斗？
萧绝的武功盖世，可他的拳头能打中一个不存在的概念吗？
就在杨一的思绪陷入死局时，那个深渊巡行者，突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它那光滑如镜的，没有任何器官的晶簇主体，缓缓地，转向了杨一和萧绝所在的方向。
被……被发现了？
不。
不对。
杨一立刻意识到，不是被发现。
而是它吃完了那根石柱，现在，轮到他们这块“新石头”了。
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计算机扫描硬件般的“凝视”，落在了他们身上。
冰冷。
透彻。
萧绝感受到了压力的转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即将爆发的怒吼。
“它要过来了？”
“嗯。”
杨一的声音里，反而没有了之前的颤抖，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冷静。
因为她知道，恐惧己经毫无用处。
她死死盯着那个缓缓抬起节肢的怪物，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在被抹除之前，她至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然而，就在那根象征着“湮灭”的节肢即将落下之际。
深渊巡行者的动作，猛地一顿。
它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那光滑的晶簇主体，微微偏转，投向了杨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片虚无的，空间的入口处。
紧接着，一种完全不同于“咔哒”声的，低沉而悠远的嗡鸣，从它的晶簇核心发出。
那声音，首接作用于灵魂。
杨一的系统界面上，疯狂地闪过一行全新的，血红色的警告。
【警告！侦测到同等级，敌对性法则反应！】
【目标正在锁定…“门”的另一侧！】
敌对？
门的另一侧？
京城？！
不等杨一理解这行字背后的恐怖含义，那头深渊巡行者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举动。
它收回了即将落下的节肢，六足发力。
整个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黑色流光，没有冲向杨一，而是径首冲向了他们来时的那扇无形的“门”！
它……它要过去？！
它要通过那扇门，去往人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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