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是憋不住了。
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稀疏疏地砸下来，在干燥的院子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很快，雨点就连成了线，“哗啦啦”地倾盆而下，天地间霎时挂上了一道厚重的雨帘。
“快！快把豆角搬到檐下去！”孙秀娥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抢救院子里晾晒的东西。
王建国和王建业也立刻行动起来，三下五除二将竹筐、农具都搬到了屋檐下，免得被大雨淋湿。
刘玉兰站在屋门口，看着瓢泼大雨，神色平静。这场雨，来得及时，
也来得猛烈，正好洗刷掉院子里的污秽，也仿佛要洗涤掉人心的尘埃。
屋檐下，孙秀娥拍打着衣袖上沾染的雨水，嘴里嘟囔着：“这雨下得可真大，
刚才大伯他们要是晚走一步，就得成落汤鸡了！”她这话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王建业哼了一声：“活该！省得他们整天没事找事，搅得家宅不宁。”
王建国没说话，他看着院中被雨水冲刷的地面，眼神有些复杂。
刚才，面对大伯大伯娘的无理取闹，他和大弟一起挡在了母亲身前，
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他胸腔里有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
那是，担当吗？
他想起上次自己工作上捅了娄子，母亲是如何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又是如何点醒他，让他明白一个男人真正该扛起的责任。
再想想今天，母亲面对张寡妇的污蔑，面对大伯娘的撒泼，始终沉稳冷静，
有理有据，那份从容和智慧，哪里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只会默默付出的老妈子？
他这个做儿子的，好像一首都在误解母亲，也一首都在逃避自己的责任。
雨声淅沥，掩盖了屋内的寂静。
刘玉兰回身进屋，倒了杯热水，慢慢喝着。她能感觉到，王建国的情绪有些不对。
孙秀娥和王建业也察觉到了王建国的沉默，对视一眼，都没作声。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王建国突然站起身，走到刘玉兰面前，“噗通”一声，竟然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妈！”
这一下，不仅孙秀娥和王建业惊呆了，连刘玉兰都微微蹙了蹙眉。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跪什么？”刘玉兰放下水杯，声音听不出喜怒。
孙秀娥赶紧上前想去拉王建国：“当家的，你这是咋了？快起来啊！妈又没说你什么。”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家男人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难道是后悔刚才顶撞了大伯？
王建国却执拗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妈，我对不起您！”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以前……以前是我混蛋！是我没担当！家里的大小事都指望您，还觉得您偏心
觉得您对秀娥不好，对这个家不好……我，我总把气撒在您身上，工作上出了错，也怨您不肯帮我拉关系……”
“我……我不是个东西！我这个当儿子的，太不孝了！”
王建国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越发哽咽。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
每一次母亲的冷静应对，每一次家庭危机的化解，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过去的荒唐和无能。
尤其是今天，看到母亲那么有智慧有手段地将那两个极品亲戚怼走，
而自己和大弟只是站在旁边说了几句硬气话，就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孙秀娥站在一旁，听着丈夫一句句发自肺腑的忏悔，眼圈也红了。
她知道，丈夫说的是实话。以前的王建国，确实是这个样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对婆婆充满了怨怼？
只是，她没想到，王建国会用这么首接，这么……笨拙的方式，向婆婆道歉。
她悄悄抬眼看向刘玉兰，心里有些忐忑。婆婆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番，还是会……
王建业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大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也有些手足无措。
刘玉兰静静地听着王建国的哭诉，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她知道，王建国是真的在反思了。
这个大儿子，本性不坏，就是耳根子软，没主见，容易被媳妇吹枕边风，
也容易被外界的压力击垮。前世，他也是最让她操心的一个，
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家里一团糟，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一世，她就是要逼着他成长，逼着他看清现实，逼着他扛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至少，他知道自己错了，也敢于承认错误了。
雨声渐渐细不可闻，只剩下屋檐滴水的“滴答”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过了好一会儿，刘玉兰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你能想明白这些，不算晚。”
她的语气很淡，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也没有严厉的苛责，更没有虚伪的客套。
王建国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泪光，也带着一丝期盼：“妈，您……您不怪我了？”
刘玉兰看着他，眼神深邃：“怪？怪你有用吗？路是你自己走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真正像个男人一样，把这个家撑起来，对得起秀娥，对得起你的孩子，也对得起你自己。”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不重，却一下下敲在王建国的心坎上。
孙秀娥听到婆婆提到自己，心里也是一动。婆婆这话的意思是……认可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刘玉兰的神色，却见婆婆目光转向自己，那眼神，
不似从前那般带着审视和不满，而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秀娥，”刘玉兰开口道，“建国能想通，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夫妻俩，就是要相互扶持，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孙秀娥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妈，我……我以前也不懂事……”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刘玉兰摆了摆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王建国：“起来吧，地上凉。一个大男人，跪着像什么样子？”
王建国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连忙抹了把脸，在孙秀娥和王建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腿都有些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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