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娥被派出所的人带走,王家大房的门,像是塌了一角,呼呼往里灌着凉风。
王建国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虚浮,脸上却再没了往日的浑噩。
他坐在堂屋的破旧长凳上,一言不发,眼睛首勾勾盯着地面上的一块裂纹,像是要把那裂纹看出个洞来。
刘玉兰端了一碗刚熬好的米粥进来,放到他面前的小几上。
“趁热喝点,养养精神。”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建国眼皮动了动,没抬头,声音沙哑:“妈。”
“嗯。”
“孙秀娥……派出所那边,会怎么判?”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刘玉兰拿起桌上的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故意害人,虽说未遂,也够她喝一壶的。具体怎么判,看证据,看她认罪态度。”
王建国的手指抠着凳子边缘的毛刺。
“她……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他喃喃自语,像是不解,又像是痛苦。
刘玉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非得自己痛到骨子里,才能明白。
王建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清明。
“妈,我想好了。”
“嗯?”
“等她出来,我就跟她离婚!”王建国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这话一出,连在灶房那边探头探脑的二儿媳赵小玲都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脑袋。
离婚?这年头离婚可是天大的事!尤其还是男人主动提出来!
刘玉兰手里的蒲扇顿了顿,依旧没什么表情:“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的家,你自己拿主意。”
王建国看着母亲平静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他总觉得母亲偏心,对他不好。现在才明白,母亲这是在逼他自己站起来,逼他自己当家做主。
“狗蛋……”王建国声音低了下去,“孩子还小。”
“离婚了,孩子还是你王家的种。”刘玉兰淡淡开口,“孙秀娥那样的娘,跟着她,能学好?”
王建国身子一震。
是啊,孙秀娥自私自利,满嘴谎话,还心肠歹毒。狗蛋要是跟着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他捏紧了拳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妈。”
刘玉兰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堂屋。
有些路,终究要他自己走。她能做的,就是在他快要摔死的时候,扶一把,指个方向。
事情传得快,不出两天,孙秀娥的娘家,孙家的人就得了信。
这天下午,刘玉兰正在院子里晾晒刚采摘回来的香菇,准备做新的香菇酱。
突然,院门被人“哐”一声大力推开。
孙秀娥的娘,孙老太,一个干瘦但精神十足的老太太,带着她两个膀大腰圆的儿媳妇,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刘玉兰!你个黑了心的老虔婆!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孙老太一进门就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她身后两个儿媳妇,也是叉着腰,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王家没完!”
“就是!当我们孙家没人吗?敢这么欺负秀娥!”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又呼啦啦围了过来,伸长脖子看热闹。
“哟,孙家亲家来了!”
“这下可热闹了,孙秀娥被抓了,娘家人肯定要来闹的。”
“看玉兰嫂子怎么应付。”
刘玉兰放下手里的香菇,首起身子,冷冷看着孙老太几人。
“亲家母,火气这么大,当心伤了身子。”她语气不咸不淡。
孙老太被她这副样子气得倒仰:“你少在这假惺惺!我女儿呢?你们把她怎么了?是不是被你这个恶婆婆给害了!”
“亲家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刘玉兰眼神一厉,“孙秀娥是犯了法,被派出所的人带走的,跟我老婆子有什么关系?”
“放屁!”孙老太跳着脚骂,“要不是你天天磋磨她,她能犯法?肯定是你设圈套陷害她!”
“就是!我小姑子多老实本分的一个人,都是被你们逼的!”大儿媳妇也帮腔。
王建国听到外面的吵嚷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铁青。
“岳母,两位嫂子,秀娥做错了事,跟旁人无关。”他沉声开口。
孙老太一见王建国,更是来气:“建国!你这个没良心的!秀娥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就是这么对她的?眼睁睁看着你妈欺负她?”
“我妈没欺负她!”王建国声音也大了起来,“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心思不正,往我药里下毒!想害死我!”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下毒?”
“我的老天爷!孙秀娥竟然给她男人下毒?”
“这也太狠了吧!”
邻居们看孙家人的眼神都变了,从看热闹变成了鄙夷。
孙老太和两个儿媳妇也愣住了,她们只知道孙秀娥被抓了,具体因为什么,她们还真不清楚。
“你……你胡说!”孙老太嘴硬,“秀娥怎么可能害你!你们肯定是串通好了冤枉她!”
“是不是冤枉,派出所的人会查清楚!”王建国红着眼睛,“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等她出来,这个婚,我离定了!”
“离婚?”孙老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想得美!我女儿嫁到你们王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说离就离?没门!”
“那你想怎么样?”刘玉兰冷眼看着她们。
“赔钱!”孙老太的大儿媳妇尖声叫道,“我小姑子青春都耗在你们王家了!想离婚,可以!拿出五百块钱来!不然休想!”
“五百块?你们怎么不去抢!”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
这年头,五百块钱可是一笔巨款!
“哼,五百块还算少的!我女儿要是在派出所受了委屈,有个什么好歹,你们王家就等着倾家荡产吧!”孙老太恶狠狠地说。
刘玉兰突然笑了。
她这一笑,孙老太几人反而心里有点发毛。
“亲家母,你这话说的,好像孙秀娥不是你亲生的,倒像是我王家买来的货品,出了问题还要原价索赔,外加精神损失费?”
刘玉兰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孙秀娥嫁到我王家,这些年,吃我王家的,住我王家的,我儿子王建国辛辛苦苦在厂里上班,工资大部分都交到她手里。她是怎么当媳妇的?三天两头跟我这个婆婆闹别扭,往我腌菜坛子里吐口水,偷拿家里的东西补贴娘家,这些事,要我一件件数给你听吗?”
孙老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些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至于她想害建国,那是她自己心思歹毒,触犯了国法!你们不反省自己女儿的过错,倒跑来我王家撒野要钱,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刘玉兰往前一步,眼神锐利如刀:“我告诉你们,钱,一分没有!人,你们也别想再赖上我王家!孙秀娥是成年人,她做的事,她自己承担后果!”
“你们要是再敢在我家门口胡搅蛮缠,败坏我王家名声,我就去街道,去派出所,告你们一个寻衅滋事!”
刘玉兰一番话,掷地有声,气场全开。
孙老太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她本以为刘玉兰还是以前那个受气包,没想到现在变得这么厉害,伶牙俐齿,还懂法!
周围的邻居也纷纷议论起来。
“玉兰嫂子说得对!孙秀娥自己犯错,凭什么让王家赔钱!”
“就是,这孙家人也太不讲理了!”
“以前还觉得玉兰嫂子软弱,现在看,厉害着呢!”
孙老太的两个儿媳妇也有些发怵,她们是来撑腰的,可不是来惹官司的。
“妈……要不……咱们先回去?”小儿媳妇扯了扯孙老太的衣角。
孙老太骑虎难下,脸上挂不住,但看着刘玉兰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知道今天讨不到好。
“刘玉兰!你等着!这件事没完!”她撂下一句狠话,带着两个儿媳妇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
王建国看着母亲的背影,眼神复杂。
以前他总觉得母亲不慈,现在才明白,母亲的“狠”,是对恶的“狠”,是对不争气的他的“狠”。
“妈……”他低低叫了一声。
刘玉兰回头:“嗯?”
“谢谢你。”王建国说,声音有些哽咽。
刘玉兰脸上没什么波澜:“一家人,不说这些。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说完,她又继续去摆弄她的香菇。
阳光下,那些褐色的香菇,散发着特有的菌香。刘玉兰的身影,在王建国眼中,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他知道,他这个家,有他妈在,就塌不了。
而他自己,也该真正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自己那片天了。
孙秀娥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是投毒未遂,且认罪态度尚可,最终被判了两年。
王建国很快就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孙家人虽然不甘心,但孙秀娥自己都认了罪,他们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最终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离婚。
狗蛋由王建国抚养。
一场风波过去,王家大房,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扫除,虽然冷清了些,但也清净了不少。
王建国像是变了个人,在厂里更加努力工作,回家后也不再唉声叹气,而是主动承担起照顾狗蛋的责任。虽然笨手笨脚,但总算有了当爹的样子。
他跟刘玉兰的话依旧不多,但每次看向母亲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敬重和依赖。
刘玉兰看在眼里,心里也松了口气。
大儿子这根朽木,总算是开始有点雕琢的可能了。
只是,这个家,不安分的,又何止一个孙秀娥呢?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二房紧闭的门扉。
赵小玲那点心思,她清楚得很。
日子,还长着呢。
她的“健康值”似乎因为心情的舒畅和压力的减少,又悄悄往上涨了一点点。
财富值,也在香菇酱的稳定销售中,缓慢而坚定地积累着。
一切,都在朝着她希望的方向,慢慢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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