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屋里，赵小玲的哭骂声和王建军压抑的怒吼，
像两把钝刀子，在寂静的夜里来回拉锯。
院子里，刘玉兰站得笔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她擦干净了青石板上的血，却擦不掉这院子里浸透的，人心的腌臜味。
屋里的动静，从一开始的激烈咒骂，渐渐变成了赵小玲凄厉的哀求，
中间还夹杂着东西被摔碎的脆响，和孩子小宝惊恐的哭声。
“王建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给你生了儿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打死我吧！你这个没良心的！”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抽泣。
躲在各家门后窗边的邻居们，大气都不敢出。
这王家二房，今晚上是彻底翻天了。
谁都想知道，那个一向懦弱的王建军，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个毒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辈子那么长。
“吱呀——”
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
王建军走了出来，怀里紧紧抱着己经哭得没了力气，蜷缩着身子的小宝。
他的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平静，眼里的血丝却像蛛网一样密布。
他没有看院子里的母亲，而是转身，从屋里拖出一个用旧床单裹着的小包袱，扔在地上。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带一丝感情。
屋里的赵小玲，像条疯狗一样冲了出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指痕。
她看到地上的包袱，再看看王建军那张冷硬的脸，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王建军！”她尖叫起来，“你真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王建军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赵小玲心头发寒，她知道求饶没用了，威胁也没用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王建军怀里的小宝，猛地扑了过去！
“小宝！我的儿子！你不能没有妈啊！”
“滚！”
王建军侧身一躲，一脚踹在赵小玲的腿上，将她踹得一个踉跄。
他把怀里的儿子抱得更紧了，小宝被吓得又是一声尖哭。
“赵小玲，我最后跟你说一遍。”王建军盯着她，一字一顿，
“婚，我离定了。字，我己经签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街道办。”
“孩子，我王家的种，你别想带走。”
“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这个院子！”
他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扎进赵小玲的心里。
“不！我不走！这是我的家！小宝是我的命！”赵小玲彻底疯了，
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开始撒泼，“你休想把我赶走！刘玉兰！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出来！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满意了？你会有报应的！”
她开始咒骂，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咒骂王建军，咒骂刘玉兰。
王建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想再跟这个女人多说一句废话。
他抱着儿子，大步走到院门口，“哗啦”一声，拉开了门栓。
夜风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滚！”
他回头，对着赵小玲吼出了这辈子最响亮，也最决绝的一个字。
赵小玲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得一哆嗦。
她知道，再闹下去，这个男人真的会动手打死她。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怨毒地看了一眼王建军，又死死地瞪向那扇紧闭的堂屋门。
“好！王建军！刘玉兰！你们给我等着！”
“我今天要是死在外面，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她撂下狠话，抓起地上的小包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子，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哐当！”
王建军反手关上大门，落了栓。
沉重的落栓声，像是一道惊雷，宣告着一段关系的彻底终结。
整个院子，终于，死一般的寂静。
那股支撑着王建军的狠劲，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
他高大的身子靠在门板上，慢慢地滑坐下去。
怀里的小宝还在小声地抽噎，一声声，像小猫的爪子，挠着他的心。
他一个大男人，看着怀里受惊的儿子，看着一片狼藉的家，
看着那扇冷漠的堂屋门，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把脸埋在儿子的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悔恨，羞耻，痛苦，还有一丝解脱后的茫然，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吱呀。”
堂屋的门，开了。
刘玉兰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羹。
她没有看地上的王建军，径首走到小宝面前，蹲下身。
“小宝，饿不饿？奶奶给你蒸了鸡蛋羹。”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小宝抬起挂着泪珠的小脸，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看地上的爸爸。
他今天被吓坏了，但他还记得，妈妈说只要摔倒，奶奶就会给买糖吃。
现在他没摔倒，奶奶却给他端来了香喷喷的鸡蛋羹。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就亲近谁。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奶奶……”
刘玉兰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吃吧，吃了就不怕了。”
温热滑嫩的鸡蛋羹，带着淡淡的香油味，滑进小宝的嘴里，也仿佛熨帖了他受惊的心。
他一口一口，乖乖地吃了起来。
王建军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他以为，他妈会骂他，会看不起他，会让他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的儿子，喂了一碗鸡蛋羹。
这比任何安慰，都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妈……”他终于挤出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刘玉兰喂完了最后一口，拿出手帕给小宝擦了擦嘴。
她站起身，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二儿子。
她的眼神，依旧是冷的，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融。
“站起来。”她淡淡地说。
王建军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她。
“人，是你自己选的。婚，是你自己离的。”
刘玉兰的声音不带波澜，“从今天起，学着做个男人，做个父亲。”
“别让我，也让你的儿子，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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