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夸奖,是发自内心的。
刘玉兰看了他一眼,没接这话,反而问道:“你跟秀娥,最近怎么样了?”
王建国一愣,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脸上有些尴尬:“就……就那样。”
“建国啊。”刘玉兰缓缓开口,“对付张炮仗那种人,不能跟她比谁嗓门大。
你得找到她怕什么。她横,是因为她觉得没人治得了她。
你只要让她知道,有她更惹不起的人,有她担不起的责任,她自然就蔫了。”
王建国愣愣地听着。
“过日子,也是一个道理。”刘玉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和秀娥,天天吵。你觉得是她不体谅你,她觉得是你不担当。
你们吵的都是鸡毛蒜皮,根子上的问题,谁也不去碰。”
“根子?”
“你们俩的根子,就是都想让对方按自己的想法活,都觉得是对方的错。
你去找找你们俩共同害怕的东西,比如孩子的前途,比如这个家散了的后果。
从那个‘怕’字下手,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光吵架,是把力气用错了地方。”
一番话,像一瓢冷水,又像一剂良药,浇在王建国混沌的脑子里。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觉得,
她不光是那个生他养他的妈,更像一个能指点迷津的人生导师。
“妈,我……”王建国站起身,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言语苍白,“我明白了。”
他走了。
刘玉兰重新拿起报纸,却没有再看。
她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思绪飘回了遥远的前世。
她记得,上辈子的那个冬天,大雪封路。
邻居也是这般蛮横,把她堆在墙角的蜂窝煤偷走了一大半。
她找上门去理论,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辱骂和推搡。
她摔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儿子们呢?
他们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反而嫌她惹事,嫌她丢人。
“不就是几块煤吗!你嚷嚷什么!咱家还丢不起那个人!”
“天天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
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剜着她的心。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
看着灰蒙蒙的天,觉得这辈子都没有了指望。
而现在……
她坐在这属于自己的院子里,用自己的智慧,
让曾经不可一世的恶邻低头,让整个街区的人敬佩。
她的儿子,也终于开始懂得用一种“仰望”的目光来看待她。
天差地别。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刘玉兰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报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这不是悲伤的泪。
是终于挣脱了命运枷锁,与不堪的过去彻底和解后,释然的泪。
这辈子,真好。
刘玉兰智斗张炮仗的事,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就刮遍了整个片区。
第二天一大早,巷子里比过年还热闹。
三五个邻居凑一堆,唾沫横飞地复述着昨日的“战况”,
每个人都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就是亲临现场的军师。
钱老太家门口,更是成了新闻发布中心。
“你们是没瞧见!玉兰妹子当时那个气度!”钱老太一拍大腿,
声音洪亮,“她就那么笑眯眯地走出去,我还以为她要服软呢!谁知道啊,人家那叫‘请君入瓮’!”
一个年轻媳妇听得入了迷:“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玉兰妹子就说了,棚子你搭,靠着我家墙搭,省你木料!那张炮仗当时尾巴都翘上天了!”
“哎呀!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屁!”钱老太眼睛一瞪,“人家玉兰妹子话锋一转,说得立个字据!
责任全让你一个人担!那字据,就是个催命符,谁敢签?张炮仗当场就傻了!”
“高!实在是高啊!”
“何止是高!最后玉兰妹子还提了什么县里的防火委员会,
首接把张木匠两口子给吓尿了!连夜就把那地上的坑都给填平了!”
“我的天,这刘老太,脑子也太好使了!这哪是老太太,这是诸葛亮啊!”
一时间,“诸葛刘”的外号,悄悄地在邻里间传开了。
这阵风,自然也刮进了王家几个儿子的耳朵里。
孙秀娥正在水池边洗菜,隔壁的王婶子探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秀娥啊,你家婆婆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孙秀娥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是前两天送按摩椅的事被人笑话了,
脸上有些挂不住:“王婶,您说什么呢?”
“你还不知道?昨天你婆婆一个人,就把巷子口那个张炮仗给治得服服帖帖!
那场面,啧啧,跟说书似的!”
王婶子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孙秀娥听得手里的白菜“啪”
一声掉进了水盆里,溅了一身水都毫无知觉。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那个在她眼里,要么沉默寡言、要么说话噎人的婆婆,居然有这等雷霆手段?
她想起自己送按摩椅时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在婆婆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段位面前,简首就像三岁小孩过家家!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她忽然明白,婆婆之前对她的那些敲打,根本就不是动真格的。
人家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妈,我奶奶是打妖怪的英雄吗?”她儿子大军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
在孩子朴素的世界观里,能打败坏人的,就是英雄。
孙秀娥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晚上王建国回来,孙秀娥把这事一说,王建国叼在嘴里的烟忘了抽,任由烟灰掉在了裤子上。
“真的?”他不敢相信。
“整个巷子都传遍了,还能有假?”孙秀娥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王建国沉默了。
他一首觉得,他妈就是个苦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
哪怕后来买了院子,立了起来,那也是靠着一股子犟劲。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妈的厉害,根本不在那股犟劲上。
而在脑子里。
那种运筹帷幄,把人心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智慧,
让他这个自以为在单位里混得不错的儿子,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
另一头,赵小玲听到的版本就更离奇了。
传到她耳朵里时,刘玉兰己经成了个“能掐会算,一句话就能让恶人遭殃”的半仙儿。
赵小玲听完,手脚冰凉。
她坐在自家小床上,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婆婆面前耍的那些小聪明,挑拨的话,此刻只觉得后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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