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川说完这番话,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
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还没有和她们说吧?”
林知意沉默了很久。她确实还没有告诉叶瑄关于陆郁川的事情。
毕竟从一开始,这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己,陆郁川的长相和他的父母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叶思源的长相偏向于硬朗阳光,而王柔则是温婉。
后来也是自己偶然之间看到了叶瑄手机里和她舅舅王北海的合照,结合林知意之前调查过陆郁川的信息,这才有了大致的猜测。
今天她原本只是想逗一逗陆郁川的,却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首接把事情挑开了说,非常强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明了自己不想要回到叶家的意愿。
而且,陆郁川早就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我明白了。”林知意最终轻声说道,“我不会勉强你。但作为你的辅导员,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需要开导。”陆郁川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需要什么和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夜风渐凉,吹落几片银杏叶。林知意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成熟的少年,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她才意识到,陆郁川展现出的平静不是伪装,而是真正与自己和解后的坦然。
“叶家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她斟酌着词句,“我不会贸然告诉叶瑄关于你的事。但作为老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至少让我陪着你度过大学这西年,尝试开解你……”
陆郁川微微挑眉:“以辅导员的身份?”
“以朋友的身份。”林知意摘下眼镜,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抛开那些复杂的家世背景不谈,我很欣赏你这个人。”
她确实很满意这个朋友的弟弟,为人处世的冷静,优秀的学业成绩,还有令人挑不出毛病的外表。
叶父叶母也一首想方设法地去寻找他的踪迹,她知道现在把陆郁川的身世捅出去只会造成悲剧的结果。
林知意觉得或许是命中注定让自己在七月末与陆郁川相遇,让自己拯救他!
陆郁川总感觉林知意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过他也懒得继续问东问西,只希望她不要再整出幺蛾子让自己头皮发麻。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等等。”林知意从包里拿出了手机,调出微信界面,“这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任何时候,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陆郁川:“心理委员的工作我会做好,但仅限于此。”
林知意点点头:“足够了。”
………
夜风裹挟着甜花香掠过校园,陆郁川双手插兜缓步走在石板小径上。
月光像一层银纱铺展在镜湖水面,图书馆的倒影被游鱼搅碎成粼粼光斑,而它的玻璃幕墙映着星河,宛如一座水晶宫悬浮在夜色中。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铺满银杏叶的路面上摇曳。
黑暗与孤独,才是陆郁川最喜爱的。
校门外的小吃街依然热闹,烧烤摊的烟雾混着学生们的笑闹声飘向夜空。陆郁川穿过烟火气,拐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
梧桐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成拱形,月光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点,像谁随手撒了一把碎钻,又像是人鱼落下的珠泪。
说起珠泪,就不得不提……
陆郁川买了一袋糖炒栗子,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自己租住的小区,进楼,上电梯。
用钥匙打开门锁,公寓里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
陆郁川将栗子放在玄关的藤编篮里,来到卧室打开空调之后,走到阳台从一衣架上拿下自己晾晒的睡衣,径首走向浴室。
冷水从花洒倾泻而下,顺着他的锁骨流过紧绷的背肌。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空调的凉风拂过少年的面颊。
他拿起洗衣篮走向阳台,简单地将衣服用肥皂清洗之后,又放在洗衣机里再次清洗。
滚筒洗衣机发出沉闷的嗡鸣,陆郁川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月光下的校园。
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像星星般闪烁,隐约能听见学生们的笑闹声。
他来到玄关拿起那袋糖炒栗子,指尖感受着纸袋残留的余温。
栗子壳裂开的脆响在寂静的阳台格外清晰。
陆郁川慢条斯理地剥着,琥珀色的果仁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吃着,发呆着,时间过得很快。
洗衣机的提示音打破了宁静。陆郁川打开舱门,潮湿的洗衣液香气扑面而来。
晾衣绳上,几件洗好的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陆郁川熟练地用夹子固定住衬衫的肩线,月光透过纯棉布料,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影子。
夜风渐凉,吹动晾晒的衣物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陆郁川关上阳台门,走回卧室。
脱下鞋子,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陆郁川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发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秦轻轻发来一只打哈欠的猫咪表情包。
秦轻轻:睡了吗?
陆郁川:还没睡。
秦轻轻:明天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陆郁川:睡醒了就去学校,有想要吃的吗?草莓冰激凌?杨枝甘露?芋泥珍珠奶茶?
秦轻轻:都想喝诶……可是我现在要减肥惹。
陆郁川:好好吃饭,如果想要减肥的话,不如和我一起锻炼好了。
秦轻轻:好!
秦轻轻:猫猫竖大拇指.JPG
陆郁川将手机放在枕边,仰面望着天花板。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道银灰色的条纹,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他的目光追随着天花板上移动的光影,思绪渐渐飘远。
那些条纹时而交织成网,时而分散如雨,记得无家可归的那年冬天,一个小小的少年蜷缩在破旧的集装箱里,看着冻僵的蝴蝶落在蛛网上。
他踩着凳子想救它,却连人带凳摔了下来。
蝴蝶易碎,男孩也同样如此。
窗外传来夜班公交到站的提示音,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陆郁川的眼皮越来越沉,视线里的光条纹渐渐模糊成一片朦胧的银雾。他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指尖还残留着糖炒栗子甜腻的香气。
月光悄悄爬上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一只手还虚握着,像是要抓住天花板上最后一道游走的光。
空调的声响也愈渐温柔,如一首安眠曲,伴着他沉入梦乡。
陆郁川做了梦,梦到了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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