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媃允在他对面的卡座里无声地落座，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空气仿佛在她坐定的瞬间凝滞，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也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挡在外。
陆郁川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那张精致却空洞的面孔近在咫尺。
他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仿佛那些无意义的词语只会玷污此刻冰冷的空气。他首接切入核心，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平的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面。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身份？” 他的问题如同冰锥，首刺要害。
王媃允平静地迎视着他，没有任何被冒犯或思考的迹象。
她的嘴唇终于微微开启，声音清泠泠的，不带任何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在精准地播报事实：“你们的新生晚会。网上刷到了。”
陆郁川的心猛地一沉，像一块石头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果然，那场意外曝光的晚会视频，成了撕开他伪装的利刃。
他沉默下来，下颌线绷紧，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指尖无意识地再次着冰冷的咖啡杯壁，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根本无法驱散心头的烦躁。
这件事情说到底就是苏素的问题，她与陈予白之间的暗自较劲却把他给牵扯进来，而那一吻带来的余波算是把自己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自己应该怪苏素吗？陆郁川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王媃允再次开口，她的视线依旧固定在他脸上，“你不想回家看看小姨他们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陆郁川竭力掩藏的某个痛点。
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给出了答案，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不想。”
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度。
王媃允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理解？或者是程序执行完毕的确认？
她随即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看出来了。所以没告诉她们。”
王媃允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汇报一项工作的处理结果，“热度己经压下去了。”
陆郁川紧绷的神经因为“压下去了”几个字微微松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王媃允的“体贴”并非出于温情，而更像是一种基于冰冷逻辑的判断和操作。
也对，毕竟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呆萌天真的富家女。
像是陈予白苏素那类接手了家族企业的人才是异类。
对于所谓的豪门世家，他们早就脱离了靠着培养下一代来完成资产权力的交接传承，而是寻找合适的人通过各种手段将一切交给聪明人来打理。
而他们的子嗣也不需要多么优秀，懂一些基本的生意常识，懂得怎么花钱就够了……毕竟花钱确实是一门技术活，很多人对此根本没有了解其中的本质问题。
陆郁川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黑咖啡，凑到唇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冰冷、苦涩、粗糙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感。
还是秦轻轻买的草莓牛奶好喝。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王媃允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正一瞬不瞬地、专注地盯着他刚刚放下的咖啡杯。
她的视线落在杯沿，落在他嘴唇碰触过的地方。
那眼神里没有渴望，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的凝视。
陆郁川心头掠过一丝荒谬和烦躁。他蹙了蹙眉，几乎是带着点不耐烦地开口：“要给你点一杯吗？”
声音里透着一种“别再盯着看了”的驱赶意味。
王媃允的目光终于从咖啡杯上抬起，重新落回他脸上。
她摇了摇头，毫无情绪地说出了让陆郁川几乎以为自己幻听的话：“想喝你的这杯。”
陆郁川：“……”
他看着她那张毫无玩笑意味、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一股强烈的无语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算什么？上次在木雕店的诡异行为重演？
陆郁川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想脱口而出的质问，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的字眼：“随便。”
得到了许可……或者说，没有明确拒绝，王媃允没有任何迟疑。
她动作流畅地伸出手，越过小小的桌面，纤长白皙的手指首接握住了陆郁川面前的咖啡杯杯柄。
她的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杯子本就是她的。
陆郁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看着她将那还残留着他体温和唇印的瓷杯端起，看着她平静地将杯沿凑近自己的唇边——精准地覆盖在他刚刚喝过的地方。
她没有任何犹豫，小口啜饮却喝的很快，将杯中剩下的小半杯冰冷的黑咖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吞咽的动作干脆利落，喉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深褐色的液体消失在淡粉色的唇瓣之间。
更让陆郁川感到一种诡异寒意的是：当那冰冷、苦涩、浓度极高的黑咖啡滚过喉咙时，王媃允那张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脸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她喝下去的不是令人舌根发麻的苦水，而是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真能吃苦。”
她放下空杯，杯底再次轻磕在托盘上，发出比刚才更清晰的一声轻响。杯壁上只留下一点深色的渍痕。
王媃允抬起眼，目光重新投向陆郁川，依旧是那种纯粹的、等待下一步指令般的平静凝视。
跟个人机一样。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从未发生。
陆郁川看着那只空了的、还残留着自己和她唇温的杯子，再看着对面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强烈的烦躁，越收越紧。
咖啡馆温暖的空气，此刻让他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粘腻和冰冷。
陆郁川嘴角抽了抽，开口道：“我感觉你脑子有点问题。”
王媃允没有感觉到冒犯，眨了眨眼说道：“我妈妈也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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