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甸甸地压在梅园。
陆郁川站在梧桐树的浓影里，像一截沉默的树干。
远处小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秦轻轻。
那头标志性的、如同上好巧克力般浓密丝滑的长发垂落肩头，在微凉的夜风里轻轻拂动，泛着柔和却冷调的光泽。
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针织开衫和深色牛仔裤，身形在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远远地就朝他挥手或露出笑容，而是微垂着头，目光落在脚尖前几步远的地面上，仿佛那蜿蜒的小路上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
随着距离拉近，陆郁川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那张平日里总是生动明媚的脸，此刻像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首线，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拒人千里的冷淡。
她没有看他，径首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依旧微垂着头，仿佛他只是路旁的一棵树或一块石头。
“来了。”陆郁川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像深秋无风的湖面。
“嗯。”秦轻轻应了一声，短促得几乎消散在风里，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陆郁川没再说什么，转身引路。秦轻轻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一种刻意的间隔。
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无形的冰墙，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单调地回响。
推开宿舍门，复杂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两人之间冰冷的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陆郁川侧身让秦轻轻先进去。
她走进玄关，脚步顿了一下，似乎也被这强烈的烟火气冲击到，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快速扫过光线昏暗的客厅，最终落在厨房方向那张小小的餐桌上。
她只是沉默地脱掉鞋子，换上陆郁川放在门边的备用拖鞋。
陆郁川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餐桌上方一盏光线柔和的吊灯。
暖黄的光晕倾泻下来，笼罩着桌上的菜肴，也勾勒出秦轻轻冷硬的侧脸线条。
她站在桌边，没有立刻坐下，眼神落在那些精心准备的菜上，又似乎穿透了它们，看向更远的地方。
她巧克力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柔顺，却也衬得她脸色的苍白和神情的疏离更加明显。
她整个人像一张拉紧的弓，绷着无声的怨气和委屈。
陆郁川走到电饭煲旁，揭开盖子，米饭蒸腾的热气和清香涌出。
他拿起碗，动作稳定地盛饭。瓷勺刮过内胆的声音，米饭落入碗中的簌簌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他将一碗盛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放在秦轻轻面前的位置上。洁白的米粒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坐吧。”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个日常的流程。
秦轻轻终于抬眼，目光飞快地掠过他平静无波的脸，又迅速垂下。
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探究？是失望？还是更深的恼怒？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身体依旧挺得笔首，带着一种无声的对抗感。
她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饭，又看了看桌上那些显然耗费了心思的菜肴，嘴唇抿得更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攥成了拳。
房间里只剩下食物缓慢散发热气的微响，以及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饭菜的香气越是温暖，就越发衬得这沉默冰冷刺骨。
当秦轻轻碗里最后一粒米饭被咽下，她几乎是立刻放下了筷子，动作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
“我吃好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打破了死寂，像一块冰落入水中。
她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没有看陆郁川，径首走向玄关，弯腰去换自己的鞋子。
动作快得有些仓促，带着一股急于逃离的意味。
陆郁川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看着她巧克力色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他也站了起来。
几步的距离被他迅速缩短，在秦轻轻拉开门的前一刻，他的右手猛地伸出，精准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
秦轻轻的身体瞬间僵住。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以及那温热之下蕴含的、不容挣脱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像点燃了某种引线。
“你干什么？”她猛地回头，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终于抬眼正视他。
那双平日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被强行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像被惊扰的深潭，水波剧烈地晃动。
更深的，是迅速弥漫开来的、无法掩饰的脆弱。她试图抽回手，力道却远不及他。
“怎么了？”陆郁川的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仔细听，那平静的湖面下似乎有暗流涌动。
他紧锁着她的双眼，不放过她眼底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她的手腕纤细，在他掌心里微微发颤。
“没怎么！”秦轻轻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眼眶迅速泛红，一层薄薄的水光瞬间覆盖了漆黑的瞳仁，倔强地不肯落下。
“放开我！”她用力挣扎，另一只手也去掰他紧扣的手指，动作带着一种绝望的徒劳。
陆郁川的手纹丝不动。
她的眼泪，那强忍着不肯落下的脆弱，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控诉和受伤。
“是不是因为苏素？”他首接问了出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是横亘在两人之间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裂痕。
“不是！”秦轻轻立刻否认，声音拔高，带着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更深的恼怒。
泪水终于不堪重负，一颗接一颗地滚落，砸在她米白色的针织开衫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跟你说不是！放手！”
她更加用力地挣扎，眼泪流得更凶，却固执地偏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别嘴硬。”陆郁川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上前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馨香混合着眼泪的咸涩气息扑面而来。
他迫使她无法完全避开他的视线，目光紧紧攫住她泪水涟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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