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川修长的手指翻开第一份简历，纸张在他指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食指在评分表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窗外残留的雨滴声。
“开始自我介绍或者念其他文稿，每人一分钟，自由发挥。”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听清。
那位穿着宝蓝色连衣裙的女生第一个站到教室中央。她站定的姿势很特别，先是轻轻踮了一下脚尖，然后稳稳地落在地面，像芭蕾舞者的起势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肩膀向后舒展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拘谨的学生变成了高台上的表演者。
“各位评委好，我是播音系一班的苏雨晴。”她的声音清亮悦耳，像山涧溪流般纯净，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上扬，“曾获2021年省青少年朗诵比赛金奖……”
说到奖项时，她的语调没有刻意拔高，而是自然地过渡到“这段经历让我学会了如何用声音传递情感”。
陆郁川注意到她说话时嘴角保持着15度左右的上扬弧度，既不显得刻意，又足够亲切。
许小禾在评分表上写下“台风自然”西个字，她悄悄将表格推到陆郁川面前，眼睛里闪着发现宝藏般的光彩。
陆郁川微微颔首，在“语音标准”一栏打了个勾，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对号。
第二个上场的男生明显紧张得多。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但领口处的扣子却扣错了位置。
念新闻稿时，他的声音像卡带的录音机，在“乡村振兴战略”这个词组上反复卡壳。
李萌钰突然放下钢笔，钢笔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停。”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为之一静，“把‘乡村振兴战略’这段重读一遍，想象你是在给爷爷奶奶解释政策，不要讲得那么模模糊糊的。”
男生愣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当他再次开口时，语速放慢了一倍，声音也沉稳许多，仿佛真的在给长辈讲故事。
他把专业术语都替换成了通俗易懂的表达，效果出奇地好。
陆郁川挑眉看向李萌钰，后者己经重新低下头，钢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着。
模拟主持环节中，穿米色针织衫的女生和另一个男生搭档得意外默契。
当男生用标准的播音腔说到“下面有请”时，女生恰到好处地接上“艺术学院舞蹈团”，两人的声音像接力赛跑般无缝衔接。
许小禾忍不住倾身向前，小声赞叹：“节奏感真好。”
她不免有些自卑，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面试结束时，窗外的雨己经完全停了。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夕阳将橘红色的光芒泼洒进来，给教室里的每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陆郁川和许小禾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李萌钰，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苏雨晴和赵明远。”
李萌钰合上皮质笔记本，金属搭扣发出脆响，正好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两个名字。
“一个台风稳，一个进步快。”
她说话时，夕阳的光线融化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
许小禾笑着点头，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我也觉得他们最合适。苏雨晴的朗诵很有感染力，赵明远虽然紧张，但可塑性很强。”
她边说边整理散落的简历，纸张在她手中发出悦耳的哗啦声。
陆郁川将评分表按照序号整理好，递给李萌钰：“男生需要多练习临场反应。”
他的指尖在递出表格时微微前伸，恰好与李萌钰接表格的手指轻轻相触。
她的手指微凉，触感像雨后的青石，带着些许的凉意。
“播音系主任说过，好主持不是念稿机器，而是会思考的传声筒。”
李萌钰收回手，将表格夹进文件夹里。
三人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己经笼罩校园。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被无形的手依次点燃的蜡烛。
它们在水洼中的倒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如同跳动的火焰。
许小禾突然拍了拍额头，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对了，主持稿……”
“今晚发给你们审核。”
李萌钰说，她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影子斜斜地投在石板路上，“明天中午见。”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梧桐树后，许小禾长舒一口气，肩膀明显放松下来：“李部长好厉害啊，听说她去年还带队拿过全国大学生艺术展演金奖。”
她的语气里满是崇拜，眼睛亮晶晶的。
陆郁川望着李萌钰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自行车铃声，混着学生们的谈笑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
陆郁川独自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雨后清新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他的步伐时而缩短时而伸长，像一只忠诚的黑犬。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秦轻轻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他盯着那个跳动的头像看了两秒，拇指在接听键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喂？”秦轻轻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睡衣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可能是浴室蒸汽的缘故。
“在做什么呢？”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尾音微微上扬。
“准备回宿舍休息。”陆郁川将手机拿远了些，让摄像头照到周围的景色。镜头扫过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梧桐树叶，和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刚结束学生会的工作。”
秦轻轻撇了撇嘴，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像个没得到糖果的孩子：“这么忙啊……那晚上有空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湿发打转，眼神之中藏着一抹难掩的期待。
“什么事？”陆郁川的脚步没有停，鞋底踩过一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空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小，眼神飘忽不定，视线从屏幕上游移到右上角。
陆郁川停下脚步，一片梧桐叶恰好飘落在他的肩头：“没有空。还有文件要处理。”
他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屏幕里的秦轻轻明显蔫了下去，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哦～”
这个单音节的回应拖得很长，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发出的呜咽，又像泄了气的气球。
陆郁川能看到她身后的宿舍背景，床帘半开着，隐约见到她的几个舍友在画面边缘探头探脑，其中一个还对着镜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你身体刚好，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陆郁川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看了几秒。屏幕上倒映出他的脸，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秦轻轻最近越来越黏人了，这种变化让他有些困扰。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梅园宿舍的灯光己经近在眼前，从窗户透出的暖光在雨后的夜色中格外温馨。
陆郁川掏出钥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秦轻轻发来的消息。
秦轻轻；那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我请你！
秦轻轻：小猫期待.JPG
他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微笑，更像是嘲弄和讽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厌烦。
陆郁川：明天学生会要开会，很忙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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