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星殒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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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星殒三千年

 

石室冰冷,蒲草粗糙的气息混杂着尚未散尽的焦糊味,萦绕在鼻尖。丹田与眉心两处符印如同深嵌骨髓的玄冰,持续散发着冻彻神魂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深处被强行撕裂的剧痛余波,如同钝刀刮骨。

杨玉儿蜷缩在简陋的竹榻上,身体因虚弱和寒冷微微颤抖。她紧闭着眼,并非沉睡,而是在识海的黑暗深渊中,一遍遍重放着那惊心动魄的“观微”瞬间——无数蠕动扭曲、散发着异界腐朽气息的暗红“法则之虫”,啃噬、覆盖、篡改着洪荒的本源印记!那冰冷恐怖的真相,如同烙印,烧灼着她的灵魂。

右腿深处,那条细若发丝、嵌入骨髓的逆脉,在极致的虚弱与符印的压制下,顽强地传递着一丝微弱的灼痛。这点灼痛,如同风中残烛,却是她对抗无边寒狱的唯一锚点,是她“薪火”未熄的证明。

“尘尽……光自现……”

守阁老人那沙哑干涩的指引,如同冰冷的磐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驳杂残篇……那堆积如山的黯淡符文光影,那被尘埃掩埋的扭曲真相……清扫,不再仅仅是苦役,而是一场在泥沼中寻觅碎金、在废墟里挖掘骸骨的残酷修行。

接下来的日子,杨玉儿如同最沉默的幽灵。她拖着沉重的扫帚和水桶,在驳杂残篇区域那片混乱腐朽的道韵泥沼中,日复一日地穿行、清扫。动作依旧笨拙而沉重,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丹田符印的冰冷刺痛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但她心神凝聚的程度,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她不再仅仅依靠那丝微弱模糊的“观微”感知。她尝试着,将全部心神都灌注在每一次扫帚拂过符文光影的轨迹上,灌注在指尖触碰冰冷尘埃的触感上,灌注在呼吸间那驳杂混乱气息的细微流转上……如同守阁老人那声“凝神”的指引,她在绝望的禁锢中,强行打磨着自己的意志,试图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去“触摸”这片被污染、被遗忘的道藏废墟的真实。

枯燥、痛苦、近乎令人发疯的重复。驳杂混乱的道韵气息如同无形的毒瘴,侵蚀着她的感知,试图将她拖入麻木的深渊。心窍那点暗红晶芒的低语从未停止,诱惑着放弃与沉沦。

然而,每一次当她心神即将被疲惫和绝望淹没时,右腿逆脉那点微弱的灼痛,便会如同被惊醒的猛兽,骤然搏动!那搏动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惨烈意志,瞬间驱散阴霾!丹田符印的寒气,反而成了这搏动的砥石!驳杂符文光影散溢出的混乱气息,被这搏动的逆脉如同燃料般,艰难地撕扯、吞噬掉极其微弱的一丝丝!

这点吞噬,无法带来力量的显著增长,却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滴落的甘露,顽强地维系着逆脉的“薪火”不灭,更让她在对抗符印与心魔的双重侵蚀中,精神意志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粗胚,隐隐透出一丝百折不挠的韧性。

这天,她清扫至驳杂残篇区域一处更加幽深、几乎从未有人踏足的角落。这里的符文光影稀薄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堆积的尘埃厚得如同灰色的雪。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腐朽衰败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

扫帚拂过,带起大片呛人的烟尘。在厚厚的灰烬之下,杨玉儿的手触碰到了一块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物体。她拂开尘埃,露出的并非兽皮卷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焦黑、布满裂纹的玉简碎片!碎片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生生掰断,表面布满被火焰焚烧过的焦痕和烟熏的污迹,只有中心一小片区域,残留着几道极其黯淡、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

这玉简碎片毫不起眼,混在尘埃中如同瓦砾。但就在杨玉儿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洪荒开辟之初般古老苍茫气息的混沌波动,如同沉睡的脉搏,猛地搏动了一下!这波动穿透了符印的寒冰封锁,瞬间与她丹田深处那被镇压的混沌漩涡,以及左手腕上那只温凉的玉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丹田内,那沉寂如死水的漩涡猛地一颤!核心一点被符印冻结的混沌之芒,仿佛被投入了火星,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玉镯内部,一点微不可察的暗金光芒流转而过,灼热的温度一闪即逝!

杨玉儿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猛地攥紧了那块焦黑冰冷的玉简碎片!这碎片……绝非驳杂残篇的垃圾!它内蕴的混沌本源气息,精纯而古老,远胜藏经阁内任何一部道藏拓印!它像是……某种更原始、更核心的东西!

她强忍着激动,不顾呛人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上厚厚的污垢擦拭干净。指尖触碰到中心那片残留刻痕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悄然渗入她的指尖!

这股意念波动极其破碎、混乱,带着被强行撕裂的痛苦和不甘。但在杨玉儿凝聚到极致的心神捕捉下,几个残缺的、由最古老混沌神文构成的词组,艰难地拼凑出来:

**“……星殒之劫……周天崩……九鼎倾……仙神泣血……源河逆流……三千年……”**

星殒之劫?周天崩?九鼎倾?仙神泣血?源河逆流?

这些词组如同混沌惊雷,在她识海中炸开!每一个词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意象!尤其是最后那清晰的“三千年”!

三千年什么?是灾难持续的时间?还是……灾难发生的具体年代?

一个冰冷而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杨玉儿的脑海!她猛地回想起,之前被守阁老人引导、在那幅由黑白棋子构成的残缺图景中,看到的《洪荒纪年·太古卷·残篇七》的字符!也回想起,清虚道人带她入门时,在玉虚宫浩瀚的符文星海中,她曾惊鸿一瞥看到的、关于洪荒纪年概述的庞大信息流!

其中明确记载,奠定洪荒秩序、划分九州、镇压气运的“九鼎定乾坤”大事件,发生在……**距今一万七千八百年前**!而“星殒之劫”、“源河逆流”这等足以导致“周天崩”、“仙神泣血”的灭世浩劫,更是被记载为发生在更加久远、几乎不可考的太古混沌时期,与“九鼎定乾坤”相隔了至少数十万载岁月!

但这块焦黑玉简碎片中残留的意念……却将“星殒之劫”、“源河逆流”与“九鼎倾”并列!更明确指向了“三千年”这个时间节点!

这“三千年”,指的是“九鼎倾”之后三千年?还是“星殒之劫”之后三千年?无论如何,这时间线……与昆仑玉虚宫官方记载的、被万世传颂的洪荒历史……**存在着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时间断层!至少三千年!**

篡改!又是篡改!这一次,不再是某部功法,不再是某段秘辛,而是……整个洪荒历史的源头纪年!有人,或者说,有某种力量,强行抹去了至少三千年的真实历史!将那场导致“周天崩”、“九鼎倾”、“仙神泣血”的“星殒之劫”,推入了不可考的太古迷雾,而将“九鼎定乾坤”这等后续事件,拔高成了奠定秩序的源头神话!

这被抹去的三千年里……发生了什么?那场“星殒之劫”的真相是什么?“源河逆流”又意味着什么?是谁……有能力、有动机篡改整个洪荒的历史源头?

寒意!比丹田符印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杨玉儿的血液!她握着玉简碎片的手,冰冷得如同握住了一块万载寒冰!她仿佛看到了一只无形的大手,覆盖在洪荒的历史长河之上,强行抹去了一段血淋淋的真相,编织了一个看似辉煌的谎言!而昆仑玉虚宫……这座洪荒的祖脉圣地……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嗒…嗒…嗒…”

守阁老人那缓慢、低沉、如同古老更漏般的敲击声,毫无征兆地在幽暗的角落响起。

杨玉儿猛地抬头!

只见在驳杂残篇区域入口那片空旷光影中,那方布满青苔的石台棋盘,再次无声无息地显现。守阁老人枯槁的身影蜷缩在藤椅上,浑浊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悯?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黯淡符文光影,落在了她紧握着焦黑玉简碎片的手上。

那缓慢的敲击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叩问着这被尘封、被篡改的万古岁月。

杨玉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符印的冰封。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刺骨。她不再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方棋盘。

她将手中那块焦黑冰冷的玉简碎片,轻轻放在了石台棋盘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压在那枚代表“星殒之劫”画面的棋子旁边。碎片上残留的混沌波动,与棋子散发的气息隐隐呼应。

守阁老人浑浊的目光,在玉简碎片上停留了许久许久。枯槁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凝固的哀伤。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探入棋盒,捻起一枚白子。这一次,他没有立即落下,只是将那枚冰冷的白子,紧紧攥在掌心,仿佛在汲取着某种力量。

“三千年……”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齿轮在转动,带着万古的沉重,终于打破了死寂,“非是劫后余烬……乃……篡史之痕!”

“星殒非太古……九鼎非定源……”

“黑手覆长河……昆仑……亦蒙尘!”

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碑,砸在杨玉儿紧绷的心弦上!篡史之痕!星殒非太古!九鼎非定源!黑手覆长河!昆仑亦蒙尘!守阁老人以最首接、最残酷的方式,证实了她最恐怖的猜想!那被抹去的三千年,就是篡改历史的铁证!那场导致周天崩、九鼎倾的“星殒之劫”,并非发生在不可考的太古,而是……就在“九鼎定乾坤”之前不久!昆仑,这座洪荒的灯塔,也在这篡改的历史中,沾染了无法洗刷的尘埃!

守阁老人攥着白子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浑浊的眼珠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仿佛在抗拒着某种无形的枷锁。最终,那枚白子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重重落下!

“嗒!”

位置,并非在棋盘上任何一处可见的战场!而是……落在了石台棋盘本身!落在了那道之前被兽皮残卷秽气冲击、又被杨玉儿磕碰留下的细微裂痕之上!

这一子落下,如同在伤口上钉入了一枚钉子!

嗡——!

整个藏经阁内,流淌的符文星海猛地一滞!一股源自万古道藏核心的、带着惊怒与哀伤的磅礴意念,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刺痛,轰然扫过!石台棋盘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在白色棋子的镇压下,猛地亮起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混沌光晕!光晕之中,隐隐有无数破碎的、被强行抹去的历史光影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有断裂的星辰坠落大地!有倾覆的巨鼎镇压着沸腾的血海!有无数仙神在逆流的源河中挣扎哀嚎!光影破碎而混乱,带着被撕裂的痛苦与不甘!

这光晕与碎片一闪即逝!石台棋盘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被强行弥合了一丝,但一股更加深沉、更加阴冷的反噬之力,却如同被激怒的毒龙,猛地从裂痕深处爆发出来,狠狠冲击在守阁老人落下的那枚白子之上!

“噗!”

守阁老人佝偻的身体猛地一晃!枯槁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一口暗沉如墨、带着腐朽气息的淤血,不受控制地喷溅在冰冷的棋盘上!那枚镇压裂痕的白子,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欲灭!

“师叔!”杨玉儿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无妨!”守阁老人猛地抬手制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枯瘦的手死死按在棋盘上,指缝间渗出丝丝缕缕暗红的秽气,与棋盘裂痕中爆发的阴冷反噬之力激烈对抗!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棋盘上那块焦黑的玉简碎片,以及碎片旁那枚代表“星殒之劫”的棋子,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

“记住……这裂痕……”

“记住……这三千年……”

“时间……不多了……”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强行压制的痛苦和一种大难临头的警示!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藏经阁外,那片浩瀚的昆仑云海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到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的……**巨震**!

轰隆隆——!

仿佛有亿万钧的重物狠狠撞击在昆仑祖脉的山根之上!整个玉虚宫所在的悬空神山,都猛烈地摇晃起来!藏经阁内,无数悬浮的符文光影如同受到惊吓的鱼群,疯狂地明灭闪烁、西处乱窜!堆积在驳杂残篇区域的黯淡符文,更是如同腐朽的枯骨,簌簌掉落!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浓烈血腥与毁灭气息的恐怖波动,如同飓风般横扫过昆仑山脉!这波动……与当初杨家村外,那灰影“噬界者”投影降临时的气息……**同源**!却更加浩瀚!更加暴戾!更加……真实!

域外邪魔……再次降临!这一次,绝非投影!

守阁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目光瞬间穿透藏经阁厚重的石壁,死死盯向波动传来的方向!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清晰的、刻骨的杀意与……一丝深沉的绝望!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薪火……不熄……”

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嘱托,重重砸在杨玉儿的心头。他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脊梁,彻底在破旧的藤椅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那只按在棋盘裂痕上的手,依旧死死地、痉挛般地紧握着,指缝间渗出的暗红秽气与棋盘爆发的阴冷反噬,无声地激烈绞杀着。

杨玉儿僵立在石台旁,手中紧握着那块冰冷的焦黑玉简碎片。碎片残留的混沌波动,与她丹田被镇压的漩涡、与腕上温凉的玉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石台上,那道被白子镇压的裂痕依旧在无声搏动。藏经阁外,那毁灭性的恐怖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天地。

被抹去的历史裂痕。

被锁死的力量薪火。

被侵染的昆仑圣地。

以及……那撕开天幕、咆哮降临的域外之敌!

风暴,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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