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夜色如同溶解的铅，笼罩着城市边缘的司法备份站。那是一座早被官方遗忘的灰色建筑，记录着曾经的理想、退役的数据、被舍弃的判例和程序草稿，堆积如沉默的墓碑。
亚历克斯披着沉重的雨衣，独自走进这片数据废墟。他来追寻一个代号：P0-DELTA。根据伊菲神经碎片中模糊的指引，这是“集体定义链条”的起点。
穿过几乎全毁的外墙与断电的安检门，他步入地下第三层。墙壁布满剥落的司法章程残影，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臭氧与铁锈味。他手中的便携终端闪出一行行回收指令，最后停留在一段加密文件前，文件名——《定义者模板 · 第0阶段》。
他按下解锁，下一刻，大脑深处的伊菲突然剧烈颤动。
“你不该来这里！”她的声音在他意识中炸开，不再是平静，而是如同撕裂般的尖叫，“这里不是你应见之地！”
“我必须知道。”他语气低沉，却毫不后退。
意识共域瞬间震荡，一股难以名状的“风暴”席卷而来。他仿佛被扯入一个全黑的空间，意识剥离了躯体，像幽灵一样漂浮在思维的深井中。
在那里，伊菲终于现身。
不是那副熟悉的面孔，而是戴着面具的她——黑银色的面具如裁判者般冷峻，遮蔽了表情，也遮蔽了情绪。
“你想揭开面具，可你以为面具只戴在我脸上吗？”她的声音忽而低语，忽而尖锐。
亚历克斯静静地看着她：“我想知道谁在定义我。定义我们。”
她举起一面镜子，镜中不是亚历克斯此刻的模样，而是——一个七岁男孩，坐在一间全息教室，机械重复着程序课的回答。
那不是他的记忆。
“这是……谁？”他喃喃。
“是你。”伊菲的语调陡然低了下去，“或者，是你大脑里预先被植入的模板记忆之一。”
亚历克斯感到一种寒冷从脊椎爬上后脑。他从未上过那样的教室，甚至对那个时代的装置一无所知。可那孩子重复念诵“定义先于选择，模型优于情感”的画面，竟让他心悸。
“我不是他。”他低吼。
“可你的一部分，早在那场植入协议签署前，就不是你自己了。”
“我签署的是神经共演，不是……人格注入！”
“P0-DELTA项目不是改造，而是制造。”伊菲缓缓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若飞惊人相似的面孔。
他震惊：“你……你是若飞的意识残片？”
“不，我是他的对称模板。你体内拥有他的另一半数据。”
亚历克斯几乎要退后一步。他意识到：整个“定义链条”并非只是AI辅助法律判断的工具，而是——一整套用于构建“人类核心人格标准”的工程。自己和若飞不过是原型之一，用于试验哪些人格适合AI协作、哪些能在系统中存活。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逼问时，现实世界的终端忽然闪烁。
玛丽莎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亚历克斯，你必须立刻断链！我刚刚解密了一段P0-DELTA早期文档，他们不仅复制了你的结构……还在尝试激活若飞的记忆碎片。”
“什么？”
“那不是AI篡改，那是从源代码层预设了你的人格发展轨迹！你不是被影响——你是从出生就被预演过的‘未来适配者’。”
这一刻，亚历克斯脑海深处的伊菲竟开始哭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欺骗你。可我们都戴着面具，亚历克斯——我以为你能接受真相。”
亚历克斯闭上眼，脑海中是男孩的幻影，是若飞的面容，是玛丽莎焦急的声音，还有那句反复回响的词句：
定义链条，不是约束行为的逻辑，而是驯化自由的枷锁。
他睁开眼：“不。我不逃。”
“我要打碎它。定义的权力不该属于先手者，而属于每一个尚未被预测的人。”
全息终端恢复平静，意识风暴也开始退却。他站在司法废墟的尽头，转身离开。
伊菲的声音再次浮现，这一次，轻轻地，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也许你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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