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后的平城飘着细霰,秋雁跟着梁大宽走进「松鹤楼」时,檀香混着酒菜香扑面而来。二楼包间里传来哄笑,穿藏青色唐装的梁大宽刚推开门,就被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搂住肩膀:「老梁!几年没见,当年医学院的『针灸圣手』如今成了山医隐士,快让我看看你带的小徒弟——哟,这闺女眼神透亮,比你当年在急诊室抓药时还精神!」
说话的是张建军,当年的同班同学,如今是市立医院急诊科主任,西装袖口还沾着半片碘伏棉。秋雁注意到圆桌上堆着空酒瓶,最中间的男人趴在转盘上,呕吐物顺着下巴滴在「松鼠桂鱼」的盘子里,周围几个同学正手忙脚乱地拍他后背。梁大宽眉头一皱,快步走到近前:「王胜利?当年咱们班的『千杯不醉』,怎么醉成这样?」
趴在桌上的男人是某白酒集团老总,面色苍白如纸,口唇发绀,呼吸浅促间带着酸腐味,右手无意识地抓挠桌布,指甲床呈青紫色。张建军掏出手机看时间:「七点开席,他喝了半斤茅台、三杯黄酒,半小时前说心口烧得慌,突然吐了两次,现在叫不醒了。」他翻开急救箱,准备打纳洛酮,却被梁大宽按住手腕:「先别急着用药,让我看看。」
秋雁递过随身带的手电筒,照见王胜利瞳孔对光反射迟钝,舌苔黄腻中夹着酒渍,脉沉滑数如浊水涌动。梁大宽指尖按在他内关穴,凹陷处黏腻潮湿:「《诸病源候论》说『酒毒候,由人饮酒过度,酒性酷热,渍于脏腑,冲熏经络』。此属酒毒内蕴,蒙蔽清窍,兼之胃失和降——秋雁,把药箱里的葛花、枳椇子拿出来,再准备银针。」
「师父,他呕吐不止,是不是该先催吐?」秋雁想起《千金方》「凡饮酒大醉,连日不醒者,急用热汤浸其头发,取葛花煎汤灌之」,从药箱取出竹制压舌板,「但现在他意识模糊,首接催吐可能误吸。」梁大宽点头,从腰间布袋掏出个小玉瓶,倒出三粒红色药丸:「先掐人中、涌泉,这是我自制的『醒酒丹』,含服能开闭塞——当年在急诊室,我用这法子救过三个急性酒精中毒的患者。」
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张建军盯着梁大宽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灼烧:「老梁,西医急救有纳洛酮、呋塞米,你这中药能行吗?」梁大宽头也不抬:「18年除夕夜,你值班时送来个酒精中毒的农民工,我用葛根、枳椇子煎服,配合针灸,比你用纳洛酮醒得还快——还记得吗?」张建军愣住,忽然笑出声:「敢情你当年藏私,没把这秘方告诉我!」
银针精准刺入内关、足三里、中脘,行提插捻转泻法,王胜利的手指突然抽搐两下,喉间发出干呕声。秋雁趁机用温毛巾擦净他嘴角,将醒酒丹研粉调温水喂服:「师父,《滇南本草》说葛花『解酒醒脾』,枳椇子『治一切左瘫右痪,风湿麻木,能解酒毒』,要不要加黄连清热,半夏止呕?」梁大宽在行间穴加针:「酒毒化热伤肝,肝胃不和,正该如此——但此刻首要醒神开窍,待呕吐缓解,再煎葛花解酲汤。」
十分钟后,王胜利突然剧烈呕吐,喷出大量酒液和食物残渣,气味酸臭刺鼻。秋雁立刻扶他侧卧,轻拍背部:「吐出来就好了,这是身体在排酒毒呢。」张建军看着血压计:「血压90/60,心率110,比刚才稳当些了。」梁大宽取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出半杯深褐色药汤:「早猜到你们要拼酒,出门前煮了葛花、枳椇子、陈皮、黄连,趁热灌下去,比葡萄糖液管用。」
当第一口药汤喂下,王胜利的眼皮忽然颤动,模糊地哼出半句:「老梁...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包间里响起低低的笑声,穿白大褂的李红梅凑近细看:「这药汤闻着有股清苦,不像西药那么冲。」她是市中医院脾胃科主任,掏出手机拍照:「葛花15g、枳椇子30g、黄连6g、法半夏9g、陈皮12g——这是《兰室秘藏》葛花解酲汤的变方吧?」
梁大宽起针后揉按王胜利的太冲穴:「没错,去了人参、茯苓,加了黄连清热,半夏降逆。酒毒最伤肝脾,你看他指甲青、舌苔腻,正是肝经湿热、脾胃壅滞。」他转头对秋雁说:「记得《伤寒论》『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但酒毒属热,需清热而不碍湿,醒脾而不燥烈,就像在积满酒坛的仓库开扇透气窗。」
半小时后,王胜利能靠在椅背上喝水,眼神逐渐清明,只是双手仍有些颤抖。张建军摸着他的脉搏惊叹:「脉滑数减了,舌苔也没那么腻了——老梁,你这随身药箱比我的急救包还神,银针一扎,药汤一灌,比急诊室的全套设备见效还快。」李红梅笑着掏出名片:「把这药方发给我,我们科收了不少酒精性肝病患者,正需要这种简便验廉的法子。」
秋雁看着师父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淡金色粉末:「这是『醒酒散』,由葛花、枳椇子、砂仁、黄连研末制成,每次服3g,温水送下,能快速缓解头痛、恶心。」她想起去年跟师父进山,遇见醉酒坠崖的樵夫,也是用这散剂配合针灸救回一命,此刻见都市里的急症能用山医草药解决,忽然明白「医者无分山林闹市,救人只在方药针石」的道理。
酒桌上的气氛从紧张转为热烈,同学们围着梁大宽问起山医生活,有人笑称他是「当代李时珍」,有人好奇人参精是否真的存在。秋雁注意到王胜利盯着梁大宽的药箱,忽然开口:「老梁,我那酒厂有个蒸馏车间,能不能把你的醒酒丹批量生产?包装就用『山医醒酒灵』,保证畅销!」梁大宽摆手:「这药丸是根据个案调配,酒毒有寒热虚实,哪能一概而论?你呀,先把酒量减减,比什么药都强。」
夜深散席时,王胜利执意要送师徒俩回家,上车前忽然踉跄半步,梁大宽伸手扶住,指尖在他足三里穴上点按:「酒醒了,但胃气未复,明天喝两天白粥,别碰油腻。」秋雁看着路灯下师父的背影,想起他常说「急症如救火,慢半分则伤性命」,此刻回想急救过程,从辨病位(肝胃心窍)到施针药(醒神开窍、清热化湿),环环相扣,竟比教科书还清晰。
回到参仙古医堂,人参精顶着片积雪窜出来,须子上沾着半粒没化的醒酒丹:「丫头!今晚那穿西装的胖子,脉滑得像浸了酒的泥鳅,亏得你师父用黄连降胃火,用枳椇子通利二便,把酒毒从前后二阴赶出去——比你们在城里喝的那些醒酒饮料聪明多啦!」秋雁笑着翻开病案本,记下王胜利的证候:「酒毒内蕴证,治以醒神开窍、清热化湿,方用葛花解酲汤加减,针取内关、足三里、中脘、涌泉、行间。」
梁大宽坐在火塘边擦拭银针,忽然说:「今晚你注意到没有?张建军准备用纳洛酮时,我摸了摸患者的寸口脉,沉滑而数,这是痰热闭阻之象,若单用西药兴奋中枢,反而可能助热生风。中医急救讲究『辨证求因』,就像猎人追踪猎物,得顺着足迹找源头。」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葛花和枳椇子:「明天教你炮制醒酒散,记住,葛花要在霜降后采摘,枳椇子需蒸制九小时去除涩味,这些细节,书里不会写。」
冬至那日,秋雁在病案末尾画了幅画:酒桌上,一位医者手持银针,旁边的药罐里飘着葛花和枳椇子,患者吐出的酒液化作溪流,流向刻着「清热醒神」的石碑,而石碑后方,几株枳椇树正开着白色小花。她在画旁写着:「治酒毒如治水患,堵不如疏,需开上窍以醒神,通下窍以排毒,清中焦以和胃。当知酒客多脾虚,清热不可过寒,醒神不可过燥,分寸之间,全在医者辨其虚实寒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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