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吉普车开进永利屯的时候,都九点半了,永利屯已经没有几家还亮灯的了。
赵军到阎书刚家的时候,阎书刚家院里也是漆黑一片。
吉普车往门口一停,阎家院里的狗就叫个不停。
赵军怕阎书刚不醒,特意翻过篱笆帐子,进到阎家院里。
一看赵军进来了,阎家那大白狗疯了似的扯着链子。
赵军见状,生怕这狗跟黑虎似的挣开链子,然后给自己一口。
他一路跑到阎书刚家东窗户下,用手敲响窗户,喊道:“阎场长啊,阎场长!”
这时候阎书刚两口子已经被狗叫声给吵醒了,阎书刚媳妇正跟阎书刚说:“老阎呐,你起来看看去,狗咋那么叫唤呢?”
阎书刚面冷,在家也比较严肃,他沉着脸起身,正匆忙套衣服时,就听到了赵军敲窗户的声音。
“坏了!”阎书刚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这肯定是出事了。
阎书刚紧忙下炕,来到外屋地把门一开,赵军就凑了过来。
“场长!”赵军上前,一脸急切地道:“出事儿了!”
那老王头子要是被山牲口掏死的,赵军顶多给他家送个信,以后会不会打那山牲口为其报仇都是两说。
可那老头儿是被人害死的,这事情就大了,赵军还是干保卫的,就必须得第一时间向他的领导汇报。
按理说,赵军这都属于越级上报了,他应该先去找刘金勇。
但刘金勇三班倒,赵军也不知道他是在家,还是在林场呢。
于是,赵军就直接找到了阎书刚。
阎书刚从上班就一直干保卫,此时他一看来人是赵军,就知道是出大事儿没跑了,他瞬间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进屋,赶紧进屋。”阎书刚招呼赵军进屋,就见赵军回手往院外一指,道:“场长,外头还俩人呢。”
阎书刚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向院门口走去,边走边呵斥院里的狗。
看家这狗相当通人性了,大白狗这时已知赵军不是坏人,它便不再叫了。
阎书刚打开院门时,张济民和李庆东已经在车下等着了。
邢三和解忠没下车,这是赵军交代的。
别看阎书刚才来永安工作没几天,但赵军手底下的营林保卫是哪几个,阎书刚却都认识。
这大晚上的,赵军明显又是从山里回来的,可他不带年轻力壮的李宝玉等人,却带了一个七十岁老头子,阎书刚不问才怪呢。
而赵军还就怕阎书刚问,问起来总不能说李宝玉等人的营林保卫,干到旭日林区去了吧?
看车上影影绰绰的有人,阎书刚也没多问,因为都这个时间了,一帮人到谁家去都不好。
阎书刚以为赵军是不愿给他们家添麻烦,于是啥也没说,带着赵军和张济民、李庆东进院、进屋,进了他家外屋地。
而这时,阎书刚媳妇和俩儿子都起来了。
阎书刚媳妇要给赵军三人倒水,却被赵军拒绝了,他说有要急事向阎书刚汇报,阎书刚便把带着他仨进了西屋,然后将两个儿子打发到东屋去了。
四人进屋坐下,赵军紧忙让张济民从头讲起。
张济民没说他去那窝棚是给赵军跑业务,只说过去讨口水喝。然后也没说一开始他怀疑赵军除恶未尽,只说他一看死人就跑去找领导汇报。
都在一个屯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阎书刚认识张济民。
具体细节,阎书刚没有追问,他耐心听张济民说完,又听赵军讲起了他在窝棚里的所见。
听赵军确定那人是死于凶杀,而不是被山牲口给害了,阎书刚的脸色大变。
死者是个老山狗子,并非是林场职工。像这种情况,这人要是山牲口害了,林场连问都不用问。可被人害了的话,那事发生在永安林区,就跟永安林场有关系。
但这件事,还不是光林场就能解决的,还得通知驻场派出所。
而且这种事不像山牲口害人,还不能拖到明天再解决,一旦发现就得尽快处理。
“赵军呐,你们没吃饭呢吧?”阎书刚没提别的,而是对赵军道:“我让你婶儿给你们整口吃的吧?”
“场长。”赵军忙对阎书刚说:“别麻烦我婶儿了,我家那饭都现成的,我领他俩回家吃去。”
“那是干啥呀?”阎书刚闻言忙道:“那还折腾啥呀?家里有挂面,给你们煮一口也不费事。”
“场长,家那头儿还等着我呢。”赵军道:“我回去跟家交代一声,完了我再开车过来。”
说着,赵军手往外一比划,道:“还有车上那俩人,我给他们撂家,空出位置来,一会儿咱好上山呐。”
赵军知道今天晚上是不能搂着媳妇睡觉了,等驻场派出所过来,他们就得往山里赶。阎书刚既然知道了,也必须得去。
“嗯!”听赵军这话,阎书刚满意地看了赵军一眼,道:“那你回去吧,我招唤刘金勇去,完了再找人打个电话。”
这时候想打电话还不容易呢,阎书刚得去他们永利屯长家,把那屯长叫起来,然后俩人再去屯部打电话。
“场长,那电话要不我打吧?”赵军道:“我到家也就十分钟,我家还有电话。”
“那也行。”阎书刚闻言,点头道:“驻场派出所大概一个小时就能过来,你让他们到这屯东头,完了咱在那儿等他们呗。”
阎书刚的意思,是打完电话后的一个小时,你们就得到位。赵军闻言应了一声后,便带着张济民、李庆东匆匆告辞离去。
三人上车,赵军启车往永安开。赵军没把张、李二人扔下,是因为今天这俩人当班,而他们护林员是三班倒,张济民他俩今早上班,就得明早下班。
他们家里没寻思他们回家,也就不会给他们准备饭。现在都时候了,给人赶回家,完了一个小时后还让人到地方汇合,那样儿就太不讲究了。
赵军是干不出来那种事,他打算把俩人带回家吃口饭,然后再过来。
永利到永安之间的路况不错,大晚上的又没人,赵军一路把车开的飞快。结果因为躲闪不及,在临近屯子的时候压死了一只过路的黄鼠狼。
赵军不是故意的,本来那黄鼠狼在路边,一看汽车过来,它往道上冲,这不找死吗?
赵军来不及刹车,就听轻微的咯噔一声,汽车直接开进了屯子。
赵军先到大院,让四人在车上等着,他匆匆忙忙进屋往驻场派出所打了个电话。然后赵军又出门来,拉着四人往赵家老宅赶。
当赵军回到老宅时,赵家食客还都没散呢。
这年头林区人早睡,都是因为没啥事儿干。可这些人不一样啊,他们聚在一起把电视节目都看没了,还能谈天说地。
赵军五人进屋,一边吃饭,一边把山上的情况说给大伙。
林区没有秘密,他现在不说,明天也传开了。
家里除了李如海,没几个好传闲话。而虽然李如海在这方面以一当百,但都这个时间了,他又能传给谁去?
等吃完饭,赵军让邢三、解忠在家,安排王美兰陪马玲回家住。而他则开车,带着张济民、李庆东又往永利屯。
他俩都是目击证人,最先情况是他们发现的,必须得给他们带着。
对此,张济民、李庆东都没意见。说句不厚道话,要不是出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没有机会跟阎书刚这级别领导相处。
赵军开车进永利屯的时候,离他往驻场派出所打电话才过去四十分钟。
赵军把车开到阎书刚家,见院门开着,他就带着两个护林员直接走了进去。
三人进阎书刚家外屋地的时候。刘金勇已经到了。
赵军忙跟刘金勇打招呼,并随口解释了一下他越级汇报的原因。
就算赵军不解释,刘金勇也没招。但赵军解释,就是尊重他、给他面子,刘金勇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几人在屋里也坐不住,干脆出门上车,去往屯东头等着。
驻场派出所说是一个小时来,实际用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钟。
驻场派出所来了三人,为首的是驻场派出所所长陈维义。
赵军跟陈维义认识,之前郑学坤举报赵有财,还有往杨家村逮捕郑家父子、画柜儿杨,就是由此人带队的。
今天也是巧,正好赶上陈维义值班,一听永安出了大案,他留下一人看家,将其余两个手下都带来了。
跟赵军等人背着半自动不同,派出所这三人全都腰别54手枪。
双方见面也不过多寒暄,互相打个招呼后便纷纷上车。派出所三人暂时没问现场情况,是怕被外行误导了。
就这样,赵军开车在前,派出所三人也乘坐吉普车在后面跟着。
夜间行驶山路运柴道,必须得注意。晚上从永利屯到这儿,就比白天多花了半个多小时。
到地方,派出所三人中,陈维义带着一人进屋看现场,另一个在车里给赵军、张济民和李庆东做笔录。
等这边做完笔录,陈维义二人已经从窝棚里出来了。
这时的陈维义一脸严肃,见面就问永安五人,道:“窝棚里住的是什么人呐?”
“窝棚里住的是我们屯儿王久盛。”刘金勇接了句话,而陈维义闻言,紧忙追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呐?”
“他老伴儿头两年没了。”刘金勇道:“他还有俩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婆家在永福,平常也不咋回来。完了他跟两儿子还都分家了,剩他自己就跑山上压窝棚来了。”
听刘金勇的话,陈维义敏锐地察觉到问题,忙问道:“他跟俩儿子关系都不好啊?”
就俩儿子,还都分家了,这肯定是有问题呀。
“嗯……咋说呢。”刘金勇迟疑一下,道:“也不是太不好,这两年还行了。”
陈维义没说话,等着刘金勇的下文。
“他俩儿子差三岁。”刘金勇继续说道:“头两年吧,这俩儿子都没工作。赶上老头儿是林场职工,就想让这俩儿子接班。
俩人呢,还接不了一个班儿。王久盛不是咋跟那俩儿子商量的,最后是他大儿子接班,让二儿子学木匠去了。”
陈维义听到此处,就感觉这里头有问题。永安林区这边的情况,就是哪个儿子给养老,哪个儿子接收父母的一切。
按理说王久盛的大儿子接班,那他就应该负担起给老人养老的责任和义务。
结果大儿子还分家了,那这肯定是有问题呀。
不过虽然心里有疑问,但陈维义没打断,而是听刘金勇继续说道:“他大儿子娶完媳妇,大儿媳妇就张罗分家。等小儿子回来呢,王久盛给小儿子娶完媳妇,小儿媳妇也张罗分家。”
一样米养百样人,像王家这种事,陈维义见的不少。他一听就知道,这王家爷仨都是那种不爱吱声的老实人,俩儿子也不是不孝顺,就是立不起来,还没摊上好媳妇。成家以后听媳妇话,这才有了王久盛的悲剧。
像这么大岁数老头儿还跑山的,林区有不少。别说现在了,即便二三十年后,林区、农村只要能动弹,七老八十也没有闲着的,该种地的种地,该捡柴火就捡柴火。
但跑山归跑山,白天进山下夹子、溜夹子,到黑天可以回家呀。
据陈维义了解,在山里压窝棚,常年在山里住的老人,那都是儿女有问题的。要么像邢三那样没儿没女,要么就像秦大江和王久盛,儿子靠不住。
可像这种情况,父子之间或者说老公公和儿媳妇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不至于行凶杀人。
“哎?刘组长。”这时,陈维义又问刘金勇道:“像你们在一个屯子住着,你知不知道他跟谁家结仇啥的?”
“那好像没有。”刘金勇摇头道:“这老头儿可老实了,从来没听说他跟人叽咯。完了这两年吧,他也不在屯子住了,跟屯子人更不能结仇了。就是……不知道他在山里啥样儿,跟不跟人闹不愉快啥的。”
听刘金勇这话,陈维义微微点头。而这时,赵军忽然插嘴问道:“陈所长,这老头儿窝棚里,还有值钱东西不得了?”
“没有了。”陈维义没有犹豫,很干脆地回答证明他也考虑到了那一点。
“那不对。”陈维义话音落下,就听赵军道:“他窝棚里应该有黄叶子。”
赵军此话一出,陈维义转头看了看赵军,然后才开口道:“按理说吧,应该是那么回事儿。但他万一是着急用钱,这两天下山给黄叶子卖了呢?”
身为驻场派出所的所长,陈维义在永安林区工作近十年,他虽然不跑山,但他知道跑山那些事。
“不能。”赵军摇头,否定陈维义的话,道:“陈所长,我们家从年前开始收山货、收皮张啥的。我们家不压价,城里大商店、供销社给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
所以这一冬天,咱林区这十里八村的皮张,几乎都让我家收了。”
说到此处,赵军抬手一指窝棚,道:“我……妈记得很清楚,这个王久盛老爷子,是二十七那天上我家卖的黄叶子。卖了是十八张母的、十三张公的,小溜儿的一千块钱。”
其实这消息是赵有财提供的,但赵有财是营林保卫,总不能当着领导,堂而皇之地就说他爹在家做买卖吧?
“那他身上还应该有钱呐……”陈维义从赵军的话里推断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而这时刘金勇却道:“那不一定啊。”
“啊?那咋地呢?”陈维义问,刘金勇道:“这老头儿过年在大儿子家过的。”
陈维义一听就明白,不管王久盛的大儿子、大儿媳妇是良心发现,还是看老头儿挣着钱了。反正这个年过完,王久盛兜里应该就是没钱了。
“那没钱,年后到现在应该攒下皮子,是吧?”陈维义这是带着答案问问题,听他这么问,赵军就知道,这窝棚里应该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窝棚里本一览无遗,可刚才陈维义两人进窝棚那么长时间,想来已经将窝棚里找了个遍。
赵军根据上辈子看的警匪片推断,王久盛的死,应该是谋财害命。
“阎场长、刘组长、赵组长啊。”陈维义点了赵军三人,没带张济民和李庆东。
看陈维义慢慢往旁边踱步,被点到的赵军三人紧忙跟上。
这时,就听陈维义道:“先别让家属上来接人,我们呢,先给他这窝棚门钉上。完了等下午吧,我们还得上来人再检查一遍。”
听陈维义这么说,阎书刚紧忙应下。紧接着,陈维义又问三人:“咱这林区有啥狠人没有啊?”
“嗯?”阎书刚、刘金勇一怔,赵军诧异地看着陈维义,心想:狠人?我家都是啊!
“这个……”陈维义抬手一指窝棚,稍微迟疑一下,才道:“死这个老爷子,是让人拿榔头给打死的。”
“啥?”阎书刚、刘金勇皆是瞪大了眼睛,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这得是多狠的人呐,才能如此的狠心。
而赵军听到这话,心中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人竟然一直隐藏在永安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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