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间,醉仙楼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高台之上歌舞蹁跹,裙纱飞扬,伴有丝竹之乐阵阵,绕梁不绝,同时也有包厢之中的私人表演,开始继续。
只是不少人的脑中都时不时地闪过方锦程的身影,便会在闲聊之中忽然沉默一下。
在此期间,方才在前厅强拉元辰做客的几位世家子弟没待太久,随后便匆匆离去。
从二楼到前堂再到楼外,他们行动虽然低调,但还是被二楼的众人看了个的清楚。
醉仙楼是寻欢作乐之处,来来往往再稀松平常不过,也说不得是这些人心中忐忑,觉得心慌,但因为发生过先前的事情,众人便不由得会往这方面想。
季忧此时正坐在包厢之中,检查了元辰是否受了暗伤,确定无事后才放下心来。
“据说包厢之中的私人表演比台下更刺激,歌姬穿的也少,你这小子,干嘛非得不去?”
“歌舞有何好看的,我得听热血的故事!”
“原来是黄窦还未初开……”
季忧默念一声,心中暗道一声好孩子,不像我。
颜书亦转头看着他:“方才跑出去的那个,是天书院那个方长老的太孙?”
季忧回过神后点了点头:“从东平山脉回院之后,我与他们又结了一档子仇,我趁夜杀人,未曾得手。”
“天书院如此行事也该它式微,不如你还是考虑一下入我灵剑山,我让你做鉴主亲传。”
“那我岂不要做冲师逆徒?”
“?”
颜书亦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善。
她想着收季忧为徒就不用害怕了,青云天下传承千百年,尊师重道的传统是颇受重视的。
可她虽然不懂得“冲”,但四个字结合起来却意识到他就算是当了徒弟也要弄她。
话音落下,桌上的小壶沸腾,溢出一片茶香。
季忧端起颜书亦的杯子,打算注入新茶,但却发现其杯中还有大半的冷茶。
下意识间,他将小鉴主杯中的冷茶喝尽,将新茶倒入。
颜书亦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被他喝过的茶杯,小小饮了一口。
从前一次冬至后,他们两人见面就啵嘴,口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这种事反而不需要太在意了。
季忧随后将茶壶递给丁瑶,坐回到椅子上。
他不是没发现方锦程,只是发现的稍微晚了一些,本打算提剑去杀,但方锦程虽是善妒且心眼极小,却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以灵气飞驰间未曾御空,而是专门挤着人群聚集的地方逃窜。
在这等情形之下,季忧面对满街的商贩及百姓确实很难出剑。
而且包厢的费用挺贵的,他换算了一下觉得,此时杀人的成功率太低,且成本略高,于是只得作罢。
茶香四溢之间,台上歌舞作罢,腰肢纤细的与乐手散去,随后茶楼的小厮端上一张桌案,便有一个穿着长袍的老者上台,撩起袍裾坐下。
见此一幕,元辰瞬间激动了起来。
季忧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他期盼已久的说书节目。
他就不一样了,他喜欢歌舞。
包厢的钱都花了,却不寻欢作乐,听个劳什子的书。
但让季忧没有料到的是,醉仙楼的说书其实也很有节目。
此时那位说书先生已经坐好,随后卷起了袖管,捡起惊堂木拍在了桌上,山羊胡一抖,以洪亮的嗓音缓缓开口。
“各位观众老爷,新元将至,万象更新,咱们今日同聚一堂,实属缘分,不过有来的有没来过的,这书怕是听不全面,且容老朽往前倒上几段。”
“咱们说的这书啊,是个新编的故事,名叫白衣刀客戏双姝。”
“这故事本打算说个两三段就算了,但东家说这两日打赏颇多,那咱们就接着往下讲了。”
“上回书说到,这白衣剑客入了天山派,一刀劈开了内院大门,随后受宝石世家大小姐所托,传授其妹刀法。”
“这一来二去,情愫渐生,于是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又伏,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
“可这二小姐不清楚,其姐也曾与这白衣剑客春帐之中风云会,鲛绡枕上鸾凤和……”
季忧的茶杯僵在了半空中,眼睛渐渐睁大。
他本就是打算听个热闹的,可听着听着,表情却和颜书亦一样肃了起来。
青云天下的话本也好、说书也好,基本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用来歌颂修仙者的高贵潇洒。
但这他妈就是改了门派名称,把剑换成刀,把灵石换作宝石啊。
狗日的,直接报身份证号算了。
最关键是,后面那段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季忧都要拔剑了,忽见陆清秋秋从二楼对面的包厢里探出头来,薄唇紧咬也是听得聚精会神。
至于元辰,他在粉汗身中干又湿那一句之后就被季忧以灵气封住了他的听觉,此时看着说书先生干张嘴不出声,一整个傻住。
“姐夫,先生说了什么?”
“额……”
元辰抓住他的手臂,有些焦急地看着他:“怎么样,战斗了吗?”
季忧沉默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战斗了,十分激烈。”
声音的传播靠的是震动,所以季忧的声音是可以通过灵气进行传导的。
确实“战斗”了。
季忧转头看向颜书亦,发现她此刻倒是淡定。
这件事她前段时间就打听过了,想问问疼不疼来着,结果知道了是假的。
只是当听到枕上起又伏、泉生方寸地等词汇,她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了画面。
醉仙楼是真有节目……
说书的节目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除了稍微欲语还休的场景之外,其他多数都是对白衣刀客的吹捧。
前厅的散客与包厢之中的客人先后离场,走到寒气起伏的楼外,忍住回望了一下那东侧的包厢。
此间也有天书院弟子匆匆回归,打听一番,听说方锦程又重入了山渊,而山道之上的巡视弟子则意外地换成了与方长老亲近的几位长老。
季忧一行从醉仙楼离去时天已擦黑,丁瑶和卓婉秋的脸颊红红的,脑子里似乎还在回荡着白衣刀客戏双姝的故事,但看样子代入不浅。
只有本就害怕的小鉴主,眼神更加冷傲,还不让季忧走在她的后面。
随后的无虑商号就开始升起了炊烟,季忧在做饭,而颜书亦在旁边冷眼观瞧,一副审视的样子。
但以季忧之见,她只是想被喂。
元采薇随后也来到了小院,一进门就训斥了偷跑出去听书的阿弟。
元辰沮丧着个脸躲在了季忧的身后,心中有苦说不出。
哪里听书了,他看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的哑剧,根本不知道说书先生讲了什么。
季忧站在夜色下的灶台旁,一边炒菜一边看向元采薇:“我听颜书亦说,元辰在炼化本源之力,进展如何?”
元采薇收起那副冷漠长姐的模样,轻柔开口:“已经炼化了小半,我倒是少了以往的担心。”
“可你还是太过苛责他,他如今没有休息时间就总想偷偷跑出去,盛京如今人多眼杂,他又没有战力,容易出事,今后就给他一两个时辰的闲暇,我陪他出去转转。”
“元辰今日惹祸了?”
季忧今日的事情告诉了元采薇,又忍不住疑惑道:“你也挺奇怪的,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为何我总是见不到你。”
元采薇回过神:“采薇在忙着报恩……”
“?”
元采薇刚说完话,随后就被颜书亦叫了过去。
季忧便将心思放在了做菜上,等到所有菜都出锅之后,便叫上元辰,端着盘子去了屋里。
等走到屋中之后,元采薇和颜书亦正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
而当二女见到季忧进来后便坐直了身子,先前的话题也应声中断,接着同席用餐,吃罢之后又结伴而归。
关系真的变好了?莫不是真要做一辈子的姐妹。
季忧不太清楚,只是觉得颜书亦的眼神好像忽然嚣张了。
可之前在茶楼听书的时候,她明明还是一脸害啪的样子。
翌日清晨时分,季忧依旧如往常一般于青松之下的茶亭之中修炼。
如同上次一般,灵火炼体未能冲破体表便被燃尽,仿佛就差了一口气一样的。
而待到他重新睁眼之后,院子里仍旧空无一人。
颜书亦没有来,丁瑶和卓婉秋也是,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家姐弟也未出现,仿佛是商量好了一样。
季忧思索良久,心说没来便没来吧,再多试一次。
于是漫天的灵气重新开始向着院中聚集,逐渐凝聚成一道蓝色的光芒向下流动。
而待在魏家别院的丁瑶和卓婉秋都有些不太理解,看着茶亭之中与魏蕊下棋的鉴主,面露茫然。
鉴主明明喜欢粘着公子的,今日反而没去,真是奇怪。
不过能看的出来,鉴主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期间多次走神,还是被魏蕊摆着小手唤醒的。
另外,自今日清晨开始,院中就开始似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嗅起来有些好闻。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午时,小雪逐渐开始飘落之际,元采薇从后院款款而来,手捧一只檀木做的匣子走到了茶亭之中。
颜书亦老远就看着她了,不自禁将捻起的棋子放下,随后将衣裙捋顺。
“鉴主姐姐。”
“早啊……”
元采薇也道了声早,随后将面前的檀木匣子打开。
匣子右侧是一枚朱红的丹丸,而左边放着则是一只拇指大的玉瓶。
颜书亦盯着玉瓶看了许久:“为何另一份是瓶装?”
“丹丸那颗是咱们吃的,自然不需要避人,瓶子那个是给别人用的,液体可溶于汤水,无色无味。”
听到这里,颜书亦有些明白了。
丹丸那颗是不疼,作用是在女子身上,她本来就知道这件事,只需要口服即可。
至于瓶装的是腰痛,是偷偷给陌生男子用的,所以需要液态方便混入他物之中。
合理。
只不过元采薇的那句“丹丸是咱们吃的”,让小鉴主有些眯眼。
但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她也不好咂醋,于是伸手端住了那只锦盒,准备收入自己的储物葫芦。
结果刚一用力,她却发现元采薇往反方向带了一下,眼神里似乎带着些犹豫与挣扎一样,同时望着颜书亦流露出一丝忐忑。
不过思索片刻之后,元采薇还是松了手。
魏蕊此时一直盯着两人,见状忍不住开口:“采薇姐姐,那是什么?”
元采薇回过神后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开口:“丹药,给鉴主姐姐防身用的……”
“其实我只需要瓶中的即可,以防备受人偷袭。”颜书亦轻语一声。
“?”
元采薇愣了一下,心说那姐姐若如此勇敢便将丹丸还我,这一颗丹丸还有助兴功效,我可练了好久呢。
结果她刚刚抬起头,却见颜书亦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入储物葫芦。
姐妹俩怀揣了苟且的心思,况且还有魏蕊在,不便多聊,于是元采薇就借口要去看元辰修行,随后便从茶亭离去。
元辰已经将那灵石之中封存的本源之力炼化了三分之一,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到是放下了心来,随后便也在院中闲坐,期间多次探头出去。
在她看来,小鉴主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应该要去无虑商号了才对,却没想到她仍在茶亭之中。
而随后的数个时辰一直都是如此。
下棋,喝茶,还接见了灵剑山负责传讯的宗外行走,对着一封密信看了许久。
元采薇这几日也曾听说过,自家鉴主妹妹在调查仙宗最近的异动,想来这密信应该与她先前所说的异动有关,眸子里寒意阵阵。
其实这才是灵剑山鉴主真实的样子,让人又敬又畏。
天剑峰一脉底蕴深厚,这些年却被一个女子隐隐压制,除了灵鉴的关系,其实也有鉴主妹妹奖罚分明,与谁都不亲的关系。
元采薇伏在窗前看了许久,一直到天色稍稍变暗,才见到自己的鉴主妹妹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她先开始还是双手交叠地端在身前,脚步款款,但走到门口就变得哒哒哒了起来。
见此一幕,元采薇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眯起,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阴沉的天色下,颜书亦蒙着面纱,握着一只玉瓶,一路溜溜达达地到了无虑商号。
她二十年一直枯坐深山修道,忽然从灵鉴里认识了个男子,就总想粘着了。
不过出于身份和地位,她总是嘴硬,这是二十年养成的样子,也不是说改变就改变的。
她看完了那本秘籍,知道想给陌生男子生一个就要先被嗯嗯啊啊的被她征服,对这件事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安远城一夜后,她发现自己极喜欢在他怀里睡,所以打算先让他腰疼。
颜书亦迈步走进商铺,随后便听到院中传来谈话的声音,于是眼中金色浮动,朝内看去。
季忧就在前堂的偏厅之中,对面坐着匡城,还有另外五个人,两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
观察许久,颜书亦迈步走了进去。
季忧听到动静向外看去,于是起身迎出:“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
颜书亦看向屋内:“他们是谁?”
“司仙监的几位官员,彭东阳、木菁,还有曾与我一起出使过雪域的郁书恒、鲁明,新元节临近,他们此番是随匡诚一起前来为救灾一事道谢的。”
“他们什么时候走?”
季忧向着屋里看去:“来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天黑就走了,先跟我进屋?”
颜书亦轻轻点头,随后跟着季忧到了偏厅之中。
之所以在偏厅会客倒不是因为季忧不太重视司仙监,主要是因为偏厅空间小,燃了火炉之后温度更高些。
司仙监的这几人,除了执行处提司木菁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修为,再加上今年的寒意逼人,温度对他们格外重要。
两人进屋之后,彭东阳等人就站起了身:“季公子,这位是?”
季忧看了一眼小鉴主:“匡诚的心上人的干姐姐。”
“?”
匡诚在旁边低声道:“这位仙子是季兄的夫人,不过还未成婚,所以称呼上有些疏远。”
彭东阳张了张嘴:“是丹宗那位长女?”
“丹宗长女也是,不过这位不是。”
“原来如此……”
按理来说,见客是需要行礼的,但颜书亦进屋之后只是稍稍点头,随后坐到了火炉旁边。
毕竟,这天底下没有可以让她行礼的人。
司仙监人倒不介意,毕竟在他们看来,能给季忧做夫人的必然也是仙人。
季忧倒了杯茶递给颜书亦,又摸出两个烤地瓜塞进颜书亦脚下的炉膛之中,随后坐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
彭东阳捋了捋长须:“季夫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啊,一副乖巧摸样。”
季忧和匡诚听后屏住了呼吸,心说都这么熟了,不会夸也不用硬夸。
前半句的大家闺秀确实不假,但后半句的乖巧就有点冒犯了。
莫说凡人,就算是修仙者恐怕也不敢评价灵剑山鉴主乖巧。
彭东阳看着两人略感紧张的表情,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随后,一行六人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他们刚才说过了受灾地区的情况,如今谈的则是雪域妖石的运输。
虽说现在的雪域妖石也在售卖,但却是季忧在私卖,司仙监的人此番前来,还是想和他商议正式恢复运输的事情。
就像先前所说那样,这里面涉及的很多,所以聊着聊着天色就越来越晚。
彭东阳背靠火炉坐着取暖,越坐越觉得后面凉飕飕的。
季忧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傲娇鬼,发现她正剥着红薯,眼神流露出一丝困惑。
颜书亦每次天一黑就走,这时候倒是没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他此时也注意到天色已晚,于是开口:“天不早了,反正也到这个时候了,要不留下吃个晚饭?”
彭东阳等人看向匡诚。
毕竟此间与季忧最熟的是匡诚,若是他们说要留下显得有些太不客气,说走又有些不给面子,所以还是匡诚做决定更合理一些。
匡诚其实不算太饿,但想着难得一聚,吃个饭也无碍,于是起身打算答应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他就发现颜仙子在看着他,眼神有些唬人。
“算了季兄,还是别麻烦了,我们就不吃了吧。”
“是啊季公子,就不劳烦您了,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剩下的事留到新元之后再谈也好。”
季忧看了一眼假装无事的颜书亦,心说这丫头现在怎么连男人的醋都咂了,随后转头对几人拱手:“那各位既然要走,那我便前去送送吧。”
彭东阳微微躬身:“劳烦季公子了。”
“请。”
“请。”
颜书亦看着他们出屋,随后将鞋袜脱掉,放在火炉边的木凳上,然后拿起了季忧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估计回来后会被倒掉,想要喂他吃药的话需要重沏一壶。
烤地瓜上也可以,但湿乎乎的口感可能不对。
她认真地考虑着把药下在哪里,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自己光滑小巧的脚脚。
良久后,她否定了这个答案,目光投放在了茶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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