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的风雪还在肆虐,以至天日暗无。
官道上的粮车压盖风雪而行,停停走走,左摇右晃。
丰州本就是受灾区,尤其是官道所在的西北方向,更是积雪深厚。
这其实还是好的,因为丰州的官道毕竟是经过了修缮的,可从丰州出去之后,其他受灾的四州简直什么路况都有。
在极寒的气温、极低的能见度和摸不清的路况之下,原本担当运输主力的寻常马夫几乎等同于在闯鬼门关。
但听说是为了救命,还是有一部分马夫义无反顾地驾起了一辆又一辆。
与此同时,丰州府贺章及邱忠正坐在季寨的前厅,看着所需粮数与所用粮数,表情一阵凝重。
“第一批粮就算顺利运达,那些的驾车的马夫也很难再空车而归了。”
“是啊,灾情覆盖面积太大了,光靠咱们丰州的运力,确实很难达到所需数目。”
“若是镇北军在便好了,可是北境的蛮族又有异动了,说来也怪,今年极寒的北境没有下雪,反而是青云五州……”
“现在怎么办?”
“先装车吧,装好了之后总能找到人的,不行的话就我们几个老家伙顶上。”
“外面的那些呢?”
“就按照公子说的,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把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
贺章与邱忠抬起头,听着前厅中的呵斥声,屏息静气地走了出去。
在季寨的前厅,来自天南海北的世家子弟正一脸怒容地坐在前厅之中,浑身都是杀气。
而随着邱忠的出现,一柄利剑仓啷一声出鞘,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不由分说的朝着他的脖颈横斩而来。
就在此时,处于前堂的裴如意眼疾手快,出剑横斩而去。
两剑相撞,一阵爆鸣声间,摆在厅中的瓷瓶瞬间炸裂。
出剑的修仙者眼角一跳,怒不可遏地开口:“你可知因为青云天下所有的灵石都已经断供,我家少爷正等待冲境,若因此失去机缘,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裴如意冷眼看着他:“这是季忧的决定,他说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担待。”
“他?呵呵,丰州没有修仙者被他捡了个漏,他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丰州之主了,我劝你们赶紧恢复灵石运输,否则……那后果不是你们可以承担的。”
“北境至丰州已经封路,积雪深厚,就算想运也很难。”
出剑的修行者眼眸瞬间变得锋利:“灵石运输困难,那你们的灾粮是怎么运的?”
邱忠将头低的更低:“大雪之后,我丰州的路署在丰州官道抢扫一日,才得以让粮车离去……”
“既然有办法,那怎么运送粮食就怎么运送灵石!”
“少爷说粮食是救命的,灵石不是,所以暂时不运,谁来也不行,诸位若有办法,自然可以前去北境自取。”
邱忠弓着腰用沙哑的声音道:“我们只是仆人,若少爷不改决定,就算我这边松了口,路署和司仙监也不会配合,仙人老爷明鉴。”
出剑的修仙者一脸怒容:“你的意思是说,这天下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我家少爷是天书院弟子,没有天书院出面,世家自然是管不了他的。”
“你的话我会如实禀告家主,只是今冬之后,丰州将再无季家。”
其余的修仙者也面色阴沉地望了他们一眼,随后从丰州府而出。
妖族不要人族的银钱,他们所在的雪域比丰州更贫瘠,所以要的是柴米油盐手动器具等物。
这其中涉及到非常庞大的汇算工作,此前一直都是丰州与司仙监共同处理,才得以让雪域妖石顺利流通。
所以妖石的运输,并不单单只是道路问题这么简单。
事实上,丰州大部分的粮产都是通过与妖石的兑换才得以换算成银钱的。
但因为季忧的下令,丰州所有官署和司仙监现在都在忙着救灾,根本没人处理此事。
妖族拿不到东西,自然不可能将灵石给他们,自取根本就是个笑话。
所以想要恢复运输最简单的方式,还是要先解决那个季忧。
众人商议过后,眼看着天色已晚,决定先在各自家族在此的仙庄住一晚,随后前去汇报。
出剑的修仙者名叫郭流,是凉州郭家子弟,此时来到了郭家门下的万树仙庄,嘴里仍是骂骂咧咧。
万树仙庄之中有几人是他的堂弟,郭子兴,郭子义、郭平绒,众人听着他的骂声时不时地讪笑两声,随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郭流骂了许久,直到感觉嗓子干哑才停下,随后看着他们一阵皱眉,心说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的脑子都傻了。
这郭流虽说境界不高,只在凝华,但到底是主家血脉,即便是被派出行走,也是受到了万树山庄的隆重接待。
吃吃喝喝一直到深邃的夜晚,他回到房中歇息。
酣睡半晌,到了后半夜,他被尿意憋醒,刚从床上起身就听到院中一阵响动,于是挑窗看去。
朦胧的雪夜之下,他的那些堂弟正如同做贼一般蹑手蹑脚地从房中出来。
几人似乎不是事先约好的,在中庭碰面的时候还忍不住微微一愣。
不过随后的几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对视一眼后就走出了仙庄。
与此同时,丰州府西侧一间宅屋之中。
张平阳看着了怀有身孕的妻子兰兰正在熟睡,于是悄默声地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他是凉州张家旁支子弟,自幼天赋一般,至今也只是凝华境的修为,来到丰州后修行多年,最后娶了民女兰兰。
自那之后他很少离开妻子,就连仙庄也不回了,这还是第一次决定离开。
而随着他走出房中,躺在床上的兰兰轻轻睁开了眼睛,望着那出门的身影久久不语。
其实她以前是很害怕修仙者的,见到都会瑟瑟发抖,但真成婚之后又觉得也就是那样。
睡不着的时候也是一脸心事的样子,完全没什么高深莫测的。
雪夜之下,寒气透骨,似乎连月色都被冰封。
张平阳沿路而来,走过了那写着“天生我在天地之间,总要有故事给后人看”的墙壁。
远远看去,运粮的马车已经在距离城门不远的谷场停驻,而当他走到近处的时候,却忍不住微微一怔。
因为他发现其他仙庄里的修仙者也都来了,有些已经架上了马车,见到他后齐齐转头,神色有些古怪。
“子兴兄怎么也来了?这次可没有灵石能拿。”
“我是替阿荣兄弟去的。”
“啊,上次那个带我们去打猎的西北村人?”
“他妻子要生产了,我们是修仙者嘛,总归是比凡人强太多的。”
“镰刀可以说是圆月弯刀,割麦子可以说是在学剑道,这当马夫可不好掩饰了,你回去之后怎么说?”
“咱们约好了谁都不告诉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同流合污了。”
张平阳忍不住轻笑一声,心说咱们就一直自己骗自己,随后翻身上马车,握住了缰绳。
郭子兴也在整理缰绳,见状不禁看他一眼:“对了,兰兰什么时候临盆?”
“大概在新元之后吧。”
“你……没打算再回凉州张家?”
张平阳看着远处的风雪轻笑一声:“其实当年我被迫来到丰州,心里就知道回不去了。”
郭子兴听后沉默半晌:“我在中州活到了十六岁,在丰州活到了三十八,确实也不该再想着回去了。”
张平阳攥紧缰绳后在右手的手腕处绕了一圈:“比比谁驾的稳?”
“你个卑贱的马夫,竟敢跟仙人老爷我这么说话?!”
“诶,说好了马夫这件事不说出去的。”
“你不是说你不回家了?”
“爹娘做寿的时候总归要回去的,真要叫主家的那些人知道了,怕是会被耻笑死了……”
郭子兴念叨一声之后转头看向车后,那里还有一些自愿运送的马夫正在套车,于是鼓气大喊一声:“待会你们就跟在我们后面,我们……”
张平阳见他戛然而止,忍不住看他一眼。
郭子兴抿了下干涩的嘴角:“我们是仙人!”
阴暗的夜色之下,负责清查数量的司农官挥了挥手。
见此一幕,张平阳牵住缰绳后喊了一声“驾”,运粮的车队沿着还未升起的黎明冲入雪夜,脸上带着无尽的凝重。
昨日为了保证沿途的安全,沿路的官道署抢扫了整整一个白日,才千难万苦地送走了第一批粮车。
但傍晚又是一场大雪之后,估计往前的道路又会被覆盖。
丰州当初定制粮车的时候考虑过雪路的情况,所以把车轮订做的极大。
但即便如此,深厚的积雪对马匹而言仍是不小的考验。
果不其然,随着第二批的运粮车驶出了丰州府,没行多久,前面的官道就已经被深厚的大雪埋没。
放眼望去,满目的雪白让人分不清道路走向。
不过就当众人心中忐忑,担忧马匹能在这么厚的雪地上飞刺多久的时候,一道强烈的气息忽然横扫而过,在雪夜尖啸嗡鸣。
恍惚之间,郭子兴瞥见一道身穿对襟布衫的身影,负手而立,于云端直上。
嗡一声,威压从天落下。
路面的深厚积雪上忽然多出一道沿从中间切开的裂痕,随后被狂风向着两边吹出无尽的雪暴。
爆鸣间的刹那,迢迢千里间雪浪翻滚,路面被一扫而空。
见此一幕,郭子兴一脸愕然,仰头再看便只见黑云而不见身影。
也就在此时,从张平阳口中传出的“快走”将其惊醒,随后一队粮车沿着大路不断飞驰……
五州风雪,白茫遍天。
仅仅五日,没有新的灵石运入的青云天下彻底断了供应。
许多冲境者、入仙宗打算冲击内院者、等待丹药者,全都停下了修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没想到灵石的运输真就这么停下了。
眼看着家家灵石铺子都挂了售罄的牌子,来参加赏雪会那些例如柳骏驰、彭鹏等人,都开始紧张地等待着身后家族的反应。
他们了解自己背后的世家,知道这件事必然会惹起了怒火。
想到这里,柳骏驰的头皮是一阵发麻,因为一旦他们代入到季忧的身份,就好像感受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压力。
果不其然,就在灵石彻底断供后没多久,一座驾辇就在灵气呼啸之间御空而来。
凉州张家的一位长老带着阴翳的眼神现身,气势汹汹地落地,
永安大街上,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积雪被吹成雪暴,与那些簌簌下落的鹅毛雪花混成一团。
嘴里不断喷涌着白雾的贩夫走卒立刻闪到一旁,揣着手低着头从道路两旁匆匆而过。
随后,凉州郭家、青州龙家、灵州花家、曾家。
无数气息玄奥的任务不断从城外呼啸而来,随行的弟子也御空随行而来,在风雪之中鱼贯而入。
紧接着,是雍州楚家、禹州卢家……
随着无数大人物抵达盛京,镶嵌了御空法器的马车也从西城门而入,云州灵石商会也抵达了盛京,望向尼山天书院……
陆清秋此时刚刚回到碧水湖雅院,以灵气引燃屋中的碳炉,抵御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寒气。
季忧救灾的事情让青云天下的灵石断供,以至于院中有许多人都给她递了帖子,询问可有灵石售卖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陆清秋是云州陆家的大小姐,自小就是睡在灵石窝里长大的。
不过因为来此的人实在太多,她手中的灵石也很快便被抢夺的不剩多少。
而余留下的那些她没有继续售卖,而是去了一趟内院,将其给了正在闭关冲境的妹妹的。
陆含烟以灵气吹飞肩头落雪,换下外衣,随后将茶壶拿出,坐于碳炉之上。
而当水壶发出嘶嘶声时,正打算沏茶的陆清秋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随后掌事院的文思远进入其中,向她递来了一封帖子。
陆清秋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手中已经没什么灵石了,若还有帖子递来,烦请师兄帮我拒绝。”
文思远闻声开口:“不是求买灵石的,这帖子是来自陆家家主。”
“我爹?”
“陆家家主今日晨间来了盛京,此时正在城中。”
陆清秋感觉有些诧异,不明白父亲此时来盛京做什么。
她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帖子上只写了一家酒楼的名字和包厢的名称。
思索半晌,陆大小姐撑起一把伞走出了飘雪不断的院外,沿着积雪深厚的神道来到了盛京城中。
辗转之间,她来到了帖子中所写的酒楼,于是伸手将纸伞上的落雪掸去,迈步上前走入其中。
这家酒楼平日里生意很好,每日都是热闹非凡,晚上还有歌舞蹁跹,便更加人声鼎沸。
可今日,楼中却一片安静,有些肃杀之气凝聚。
陆清秋穿过了连廊,便见到前厅之中坐了许多衣着华贵,气息玄奥的大人物,有一些他还认得,而不认得的,凭借其衣服上的家徽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这些家徽所代表的都是青云天下的大族,而这些落座于此的人则都是其中的高层。
有些是长老,有些则是供奉,全都面容严肃。
在她来往之间,不时有小厮在楼中进进出出,送去一封封帖子,待会一封封传讯。
陆清秋略感疑惑,但还是颇识礼数地的向着其中认识的几位见礼,随后迈步朝着楼上走去。
见到这一幕,底下的那些人不禁相互对视。
“这云州陆家,还真是会顺水推舟,先是不请自来,此时又盯上了郭家……”
“商人皆是这般,倒不足为奇,不然的话,难道要让女儿嫁于一个将死之人?”
“咦?”
“天道会上之后,陆家一时上头便动了心思,好在木未成舟。”
此时陆清秋已经迈步上楼,来到帖上所写的包厢,推门走了进去。
屋中有五人,父亲母亲,还有云州丁家的家主丁卯及丁少杰,而在众人中间的那个主位上则坐了一位男子。
此男子高冠玉带,面容端正,穿一件花团锦簇公子氅,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神气。
陆雄见状起身:“女儿,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凉州郭家的公子郭燃。”
陆清秋轻轻欠身:““见过郭公子。”
“陆小姐,久闻其名,今日得见,当真是美艳动人。”
“郭公子过奖。”
陆夫人此时轻轻握住了陆清秋的手:“郭公子年轻有为,修行天赋极强,不日便能达到融道境,不过因为心向大道所以还未娶亲。”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丁少杰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自小倾心陆清秋,以为季忧没能破境的消息传开之后,陆清秋又能与自己一起,没想到却又多出一个。
陆清秋其实也明白了爹娘的意思,知道他们是又动了为自己择婿的心思。
事实上,自打季忧从先贤圣地出来未曾破境的消息传开之后,爹娘的心思就初现端倪。
妹妹先前入内院的时候,家里特地拿出了一块灵核赠与了何灵秀,一方面是为了让她在内院多多照顾妹妹,一方面还请了何灵秀为妹妹介绍些青年才俊。
对于这件事,陆清秋倒是不反对,心想着把这天天上赶着被季忧打屁股的骚妮子嫁了才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妹妹闭关破境,半年没有音信之后,爹娘又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其实她先前去信告诉过父亲,季忧的战力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但父亲并未理会。
其实陆清秋是能理解,因为千百年间,从来都没有季忧这样的修仙者,而且连她也不清楚季忧的战力究竟是何水平。
商人重利,做所有决定看的都是利益,嫁女也是。
今日还是朋友的,因为利益明日便能刀剑相向,昨日是朋友,因为利益今日必能把酒言欢,这种事在他们灵石商会一点也不少见。
陆清秋回过神,并未直接驳了这场面,而是以“多久未见娘亲想说些体己话”,和陆夫人去了隔壁房间。
陆夫人随她去了隔壁便忍不住低声询问:“那郭公子虽然已经三十二岁,但能入融道,已经算得上是天骄了,你觉得如何?”
陆清秋微微抬眸:“我已经把身子给了季忧。”
陆夫人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修仙者之间,双修并非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不过妹妹还没给,她倒是合适。”
“你可知含烟闭关之时曾给家里去信,与你说了一样的话?!”
“这小妮子……”
陆清秋轻啐一口,随后看向母亲:“即是如此,那也没有办法了,那边我就不去了,娘亲和爹爹以后还是少对此操心。”
陆夫人看着她转身而去,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其实我也不想你嫁给那姓郭的。”
听到此话,陆清秋忍不住转头。
陆夫人凝住眼眸:“郭家是凉州最大的世家之一,那郭燃修为又极高,娘也怕你嫁过去受难为,你走可以,但绝不能把身子给了季忧的事说出去。”
陆清秋看了母亲一眼,随后转身离去,冒着风雪回到了天书院。
不过当她从积雪深厚的山道走上山门时,眉心却忍不住一皱,随后再次看向了身后的那座酒楼。
她方才只记得搪塞姻亲之事,此时才想起先前进门的疑惑。
这些人,来此是作何的?
郭家是大家族,凭爹爹的人脉,应该没办法把人直接叫来盛京见面。
关键是那酒楼里还有别的仙门大族,甚至他还看到了从灵州而来的几个家族。
想到这里,陆清秋微微一怔,眉心逐渐紧皱。
这些世家山呼海啸而来,是为了季忧断掉灵石运输一事……
事实上,陆清秋所猜的确实不错,她们陆家确实没有面子让九州这么多数得上名号的世家为自己的亲事莅临于此。
他们前来于此,为的就是灵石。
当初季忧在丰州建立世家,拿走了丰州的税奉份额,这些大家族本来就是一肚子的恼火,但碍于仙规无法出手。
如今,他将灵石供应说断就断,去给受灾的凡人送粮,让他们家中想要冲境的天骄不得不停下来,这事更是让他们怒不可遏。
对九州的修仙者而言,季忧只不过是给九州运送灵石的角色,可他偏偏以为自己是的掌控了灵石,说断就断。
此番行事,已是大大的僭越。
正好有了合适的由头,季家也可以不存在了。
他们迫切地需要灵石供应,决定不再留下此人,同时也决定在此刻重新拿下丰州的税奉,让丰州的一切复归原貌。
陆家和丁家也是知道了这个苗头,才着急忙慌来到盛京,因为在他们看来,丰州若是重新归世家仙庄所有,那条路的经营自然该他们接手。
而叫女儿前来与郭燃相见一事,其实就像是方才那些人议论的那般,顺水推舟。
不过季忧终归是天书院的弟子,他的世家也是依天书院而立,所以世家想要拿他问罪,最关键的一步是要拿到天书院的首肯。
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并不困难,因为他们清楚,天书院中也早有人看他不惯。
何况一个入了先贤圣地都未能破境的人,对天书院而言也没什么保下的价值。
方才那些进出的小厮,其实是带着各家的信伐去了的崇王府,他们借由崇王之手,约见方长老,施压掌事院,让那季忧万劫不复。
传讯着在此间来来往往,从正午到日暮。
与此同时,还有四面八方的世家聚集于此,肃杀的氛围也随着骤雪与寒风涌入了天书院。
于是满目纯白的天书院中,望着盛京方向在窃窃私语的天书院弟子随处可见。
九州世家不断聚集于盛京,这的确是大场面了。
若真的是寻常弟子惹来了那么多人,怕是早已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立冬之前,天书院发生的事情有很多。
向芙入内院、彭羽被强行退院带走、方锦程被关入了山涧闭关。
那些蛛丝马迹的指向,最后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却令人无比在意。
而如果那些事的原因真的像是先前传的那般,他们觉得这些家族应该都是白来了。
而怀着同样心思的,还有司仙监留守的官员,以及崇王府和京中大大小小的世家。
小小一座皇都,不知多少人在围炉静默,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从傍晚到入夜,从入夜到雪势增大。
崇王府中,身穿大红袍的崇王来回踱步,身边的女儿也是将茶水端到凉透也未饮下。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无数世家长老如乌云一般袭向尼山。
陆雄昨日一夜未眠,因为他从夫人的口中得知了两个女儿都失身给了季忧的事,此时早早起来来到了前厅。
郭家长老郭淮正准备起身,见到陆雄后微微挑眉:“陆家主今日可与我们同去?”
“郭长老,额,我有一言,昨日思索良久,还请各位一听。”
“哦?”
“各位不过是想让灵石恢复供应,倒不至于与天书院这等圣宗站到对面,我与那季忧还算有几分交情,不如由我前去劝说。”
闻听此言,跟在其身后的丁卯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陆雄。
至于其他人,表情则是忽然变得有些怪异,随后相互对视,若有所思。
昨日陆家的长女来过之后匆匆离去,随后郭家那位尊贵的嫡子拂袖而去,他们就知道这桩姻亲没有谈成。
可问题是,此间大事并非是这桩姻亲,而是将那季姓小子抹去,将灵石和税奉的事回归四年前。
这件事对他们云州灵石商会好处极大,作为商会会长,陆雄一直以来也是最积极的。
按道理来说,就算他与郭家姻亲没有结成,利好云州世家根基的的事他也不会反对才是,可如今却忽然改了主意。
看来,陆家的女儿已经失身给了那个将死之人。
丁少杰虽不学无术,但脑子还算快,此时感觉脑门一阵发绿。
而现场那些世家大人物并未理会他的进言,转身于风雪之中呼啸而去,恢弘的气息吹的神道之上雪爆频起,威压四方。
此间已有许多世家从各自下榻的酒楼、客栈聚集于此,随着他们的加入更显声势浩大。
不过让这些世家感到意外的是,前来此处的并不只有他们。
不远处的路边,京中许多的官员正站在风雪之中,还有司仙监的人也在其列。
再就是一些天书院弟子,也在山门之后若隐若现。
不过他们显然不是与他们一同前来找麻烦的,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与观望的眼神。
郭家长老郭淮于风雪之中站定,四下打量了一番后眉心不禁一皱:“灵州那花家和曾家,为何不在场?”
众人此时也是忽然注意,昨晚因为无石可用而暴跳入雷的花家与曾家没有一人现身。
“不会是……睡过了吧。”
“?”
郭淮思索片刻,叫来一名叫郭慵的家中子弟,派他前去灵州世家所下榻的客栈寻找。
于是郭慵以灵气御步,迅速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之中。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郭慵于大雪之中回归,但却仍是孤身一人。
郭淮见状皱眉:“人呢?”
郭慵闻声俯身:“回禀长老,客栈的小二说,昨日有两个姑娘前来探访,随后灵州的几个世家就连夜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郭淮微微一怔:“连夜离开?”
“是。”
“哪儿来的姑娘?”
“我也不知。”
灵州距离此处可不算近,灵州为了在约定时间赶来,必定风雪兼程。
可既然来都来了,为何忽然间全都连夜离开,这让现场的世家都忍不住眉心微皱,觉得有些古怪。
而周围那些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的人,此刻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正在此时,张家长老张傲轻捋长须看向众人:“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书院弟子,就算少个一两家也不会影响大局的。”
郭慵点了点头,刚要定下心神,忽然就看到风雪之中又跑来一个身影,来到了他们面前。
此人一副管家打扮,穿着黑衣踩着黑靴,行至深雪间稍稍躬身:“回各位仙人,我家王爷昨日得了重病,今日下不来床了。”
“病了?”
“是急症……”
“那我们写与方长老的传讯呢?”
“我家王爷说了,虽然他今日不能来此,但传讯还是为各位仙人老爷送到了天书院,诸位静等回应即可。”
场间一众世家长老全都皱起了眉,于风雪之中若有所思。
先是灵州世家连夜退走,又是崇王称病不来,他们心中的怪异感难免加身。
尤其是丁卯与陆雄,眼眸之中的不解不断增加。
崇王在灵石商会之中是占着股份的,若雪域妖石的运输权能拿到手,他还何苦处心积虑从司仙监手中拿回税奉监收权。
这种事,他不敢不积极,更何况称病避退。
也就在疑问不断地时候,天书院上空的风雪中忽然有一道身影呼啸而来。
那人身穿一件灰布道袍,须发皆白,让场间众人瞬间直起了腰,脸色不禁正式了几分。
不过等他于神道之前落地时,众人才发现他并不是方长老,而是出身彭家的那位彭长老。
彭长老于风雪中迈止步,抬头看向了他们:“方长老说,此事还是算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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